家人。
听到这个词汇,连冀低头一笑,抿了抿唇,也没有多说。
或许是因为元惊鸿能回来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之,他还是很高兴的。
本想多与元惊鸿聊聊。
可门外的通传声却也不能充耳不闻。
“太子,大家都在外头贺喜,要您再出去饮几杯酒。”
连冀无奈的站起身,脸上却是久未多见,难得的平和笑容。
他低头,抚了抚她的发丝,对元惊鸿说道:“那你早些休息吧,今晚不必等我。”
“恩。”
元惊鸿点点头,温顺的应了下来。
待连冀拉开门出去了之后,屋内又只剩了元惊鸿一人。
铜镜中映着她精致的妆容,却似有些薄凉的眉眼,元惊鸿伸出手抚了抚脸颊,侧了侧头。
她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和这张脸相见时,也并没有意料之中应有的恐惧和惊慌。当时,在慎亲王府,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在一个陌生而诡异的环境之时。
当时的元惊鸿,心里其实是有些坦然了。
那种感觉就似乎是早该知道命中有此一遭似的……
当眼神略有飘渺的对上了镜中的人,发上碧珠宝钗,胸前琳琅美玉,元惊鸿这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嫁人了?
应心站在门前候着,只透过窗户,看着那屋内的人站起身来,踱步又退后,来回往返,最后坐在了桌上,似乎倒了杯酒,自己一人独饮着。
小丫头歪了歪脑袋,还没来得及卸妆的她看起来挺滑稽的,对上对面两名婢子传来惊异的打量的目光,应心不悦的撇撇嘴,干脆转身走开了。
院中本已凋敝的大树竟渐渐有了复苏回暖之相,深夜之中,万物皆寂。
元惊鸿推开窗户,嗅到了一丝槐花香,她浅浅一笑。伸出手去,正好接住一枚随风而来的落瓣。
她其实并不算是个爱花之人,只是在南照的东宫,她见惯了槐花,连冀便以为她爱,还以为他几句戏言。不想,真的将这槐花种满了整个扶摇宫的花园。
什么声音?
元惊鸿耳根一动,突然捕捉到一声细小的,微弱的杂音。
她探出半个身子,往左右周瞧着,花园的守卫不如前院多,虽也灯火通明,却也仍有不少花丛树草隐蔽之处,光火无法印入。
元惊鸿准备翻窗出去一探究竟,就在抬腿踩上窗桓上时,偶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喜服,惊觉到自己这样做,似乎于身份有些不符……
想了想,那道杂音还在耳边回响,而且动静似乎还越来越大了。
“谁!”
元惊鸿一惊,原来是花园里的守卫也发现了什么,举着火把往一处隐蔽跑去。
不管了!
元惊鸿转身走回屏风后,脱掉了身上厚重的喜服,换了身浅色的纱衣罩裙,三两下后又火急火燎的翻过窗户,一跃而下。
“哎哟……”
元惊鸿苦着一张脸,蹲下身揉了揉脚踝,可别骨折了才好……
“什么人!”
元惊鸿跟着墙角边沿追着守卫的声音一路跟过去,在转入西苑的角落处有个死角,那里安着一幢雄伟的石狮,脚下是成簇的花物盆栽,此时被四名侍卫举着火把围个水泄不通。
“你是何人!”侍卫们的声音听起来怒极了。
可是却没听见任何回音,元惊鸿刚刚走近,便看见一侍卫动了手,直接下手从角落里抓出了一个人来,狠狠往后一摔,正好摔到了元惊鸿跟前。
元惊鸿吓了一跳,低下身一瞧,是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
“你又是谁?”
那摔人的侍卫看见元惊鸿,不认识她,粗声粗气的吼道。
元惊鸿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而是蹲下身去,打量了下地上的人。
长发遮着眼睛,手里拿着些吃的,胸前有些油腻,眼睛却倔强的盯着地面,不肯抬头。
“你没事吧?”元惊鸿轻声问道。
“嘿!跟你说话呢!你哪个院的!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不去当值,还敢在这儿闲逛!”侍卫举着刀,骂骂咧咧的朝元惊鸿走来。
元惊鸿抬起头,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瞧去,另一侍卫认出了她,连忙拉住同伴,并当即下跪道。
“参加太子妃!”
听明了这称谓,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侍卫顿时腿软,手里的刀都落了地,哐当一声,也跟着跪倒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并非有意冒犯,求太子妃恕罪。”
“起来吧。”元惊鸿扫了他们一眼,以眼神示意道:“把他弄起来。”
“是!”
地上的人被两人架起,绑到了元惊鸿面前。
站起身之后,借着侍卫手上的火光,元惊鸿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个孩子?
元惊鸿一愣,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为何在这后花园?”
守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子妃怎么管一个叫花子孩子叫公子?
却说那孩子穿着虽然陈旧,脏污,但却能一眼看出那衣衫是价值不菲的湘绣,连冀也有件湘绣的披风,还是荣秀亲自给他缝制的。
这人却打定了主意不开口,甚至看也不看元惊鸿一眼。
“太子妃问你话!”守卫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他受了痛眼看就跪了下去,可是,他却犟着使劲站直了身子。
他胸前的油污还挺新鲜的,元惊鸿再度打量了他从上到下,笑道:“宴席上没吃饱?”
她挥了挥手,吩咐道:“把他交给我吧,你们先下去。”
“这……”
“奴才担心……”
“没事。”元惊鸿加重了语气,眼神一凛,说道:“刚才发生的事儿,若是传到了太子耳朵里,只怕要问你们一个守卫不严的罪。”
几名守卫你看我,我看你,心头狂跳不已。
还是最先认出元惊鸿那个最机灵警醒,忙说道:“奴才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瞧见。”
元惊鸿微笑着点点头。
少年紧紧的盯着元惊鸿的背影,正当他的眼神越来越沉时,元惊鸿转身回头,笑道:“走吧。”
少年一愣,呆呆站在原地,并不动作,眼睛的光亮了些许。
“怎么不动?”元惊鸿粲然一笑,“不是没吃饱吗?”
闻言,这人才跟着元惊鸿走了。元惊鸿带着他径直到了小厨房,并唤来了应心,让应心端点吃的来。
那人也不推迟,拿着鸡腿,就着酒水大口大口吃了下来。
“你这人还真不客气。”应心嘟着嘴,不满的将桌子边沿上的点心又往里推了一点。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碟子空空如也。
少年拉着袖子擦了擦嘴,元惊鸿就撑着脸看着她,问道:“吃饱了?”
他点点头。
“吃饱了有力气说话了吧?”
少年一愣,又点了点头。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看你虽然善饮,可是年龄应该不大才对。”她问的直截了当。
“应该是13岁了,我没名字。”
许久之后,少年终于开腔答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