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夜黑的要早些。
当元惊鸿轻轻撩开厚重的流苏帘布，往外扫了一眼，天已经黑尽了，沉重的雾气漂浮在半空，本就不明朗的月色更是透不下一点光来，相比南照皇宫的四处奢靡金碧辉煌，北越的宫廷也不差，只是却透着严冷的诡异阴森。
就这么泄开窗布的一瞬间，灌进的风里都仿佛裹着浓浓的血腥味，刺人口鼻，让人喘不过气来。
收回目光，元惊鸿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倚在轿壁上，却正好对上连冀好整以暇的目光。
夹带着半分戏谑和玩味。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元惊鸿摇摇头，拒绝和他深聊下去。
可是，连冀却不依不饶的问道：“我猜你是在想待会儿见到南宫朱雀如何自处？”
“只怕会有些尴尬吧。”连冀笑的仿若一只偷腥的猫。
元惊鸿眯了眯眼，斜斜的睨着连冀，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所以呢？”连冀凑过半个身子，贴近了元惊鸿，一双看不见底的眼眸沉沉的望向元惊鸿，吐字若氤“你后悔发那个毒誓了？”
连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元惊鸿面上，她的心紧紧一跳，没来由的慌乱了一瞬，她将人推开了些。
“离我远些！”
“反正你都要嫁给我了，还不能让我讨点甜头？”连冀不依不饶，一边嘴角挂着狡黠的笑，一边手上动作也不停住，捉住了元惊鸿的手凑到了自己嘴边，正欲落下轻吻。
就听见轿外一声高呼。
“落轿！”
元惊鸿松了口气，动了动手腕，一脸灿笑。“快下轿去，六皇子。”
手被突然捏紧，元惊鸿吃痛的皱了皱眉，瞪了眼连冀，后者飞快的将她手握了过去，凑到嘴边，轻轻一吻。
而后，昭示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下了轿。
元惊鸿跟着走下后，才看清这处庭院的宽大。
她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匠心独运，鬼斧神工。与刚才宫道上的肃杀沉寂不同，踏入这庭院，便感觉一阵惬意，虽是寒冬夜里，奇树花香，也沁人心脾。
“参见六皇子。”宫人们给连冀行了礼，看见身旁的红衣女子，立马会意过来这位只怕便是将来的六皇妃。
叠的讨巧劲，谄媚道：“六皇妃安好。”
元惊鸿一愣，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却轻轻拉了拉连冀的袖摆，低声道：“快进去。”
她可不想这般待着这门前被人当稀奇一样瞧着。
连冀受用一笑，就着她探过来的手，一把握住，二人往里走去。
宴会上人不多，元惊鸿一眼看见了首位上的人是二皇子连炽，下首那位正是连赫。
“老六，你来迟了。”
他笑盈盈的看着连冀与元惊鸿，眼里不意外的绽放出一阵精光，大有异样神采。
“是耽误了一些时候。”
连冀低低头，带着元惊鸿入了属于他的座位。
一直在喝着小酒，往嘴里丢着花生米的人咂咂嘴，满不耐烦的嘟囔道：“这个南照太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哪那么大架子，还不到？不是都差人去宫门迎接了吗。”
“老三。”
连炽白了连明一眼，面露不悦。“不可无礼。”
“那位是？”元惊鸿瞧着对面的连明，只瞧他姿态慵懒，态度不屑，不像个皇子，倒像个市井流氓。
连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解释道：“我三哥，三皇子连明。说来也奇怪，这一位既没有太为显赫的母族背景，也不怎么得父皇宠爱，也不见他有什么野心，总之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美酒美人。”
这让他不由想到了南照一位已故王爷，南宫德。
也是这般，荒淫无骤，酒囊饭袋。
有了对比之后，她对连明也没了什么好感，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开了。
忽然，院中一阵暖意。
从门处鱼贯而来一串宫人，个个提着暖炉，生着热烟，在每位案桌前放置了一樽。
霎时，暖和了不少。
可是，这气味也有些刺鼻。
元惊鸿捂住口鼻，明显不喜。连冀连忙问道：“我让人撤下去？”
元惊鸿往左一瞧，正好有棵槐花树，她离开了座位，走到树前，在低处摘下了几朵花，连冀静静的看着她。
她将花瓣摘下，很快面前桌几便堆满了花瓣。
连冀疑惑的看着她，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瞧着她的动作。
元惊鸿双手捧着花瓣，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笑道：“好香，大概因为这庭院里花草多，这槐花远比扶摇宫的还要好。”
被这么自然不设防的元惊鸿再次惊艳住，连冀心有所动，面上笑意更软柔了些。
花瓣半遮面，额间一点红。
明眸动人的女子此刻已经将连冀双眼填的满满当当，以至于连赫敌视的目光太过炽烈，他都未曾发觉。
“哎呀，在我心中，还一直将老六当成那时的小孩子，没想到这会儿都长大了，也懂得了人间至趣，男欢女爱。”
连明喝下一杯酒，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他手舞足蹈的摆弄着桌前的吃食酒水，虽然是在对连冀说话，却一直不曾看他一眼。
“三哥说笑了。”
连冀沉下脸来，正视前方。
连赫嘴角微勾，笑意不明，他兀自喝下了一杯酒，直到看见连冀起身，他的目光渐渐收敛了些。
这边元惊鸿将一捧槐花花瓣都洒在了暖炉里，渐渐的，刺鼻的炭火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淡的香味，又有些像药材的熏香。
“原来还有这法子！”
刁钻俏丽的女声充斥在整个庭院内，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琉秀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角落里。“去，也给本县主摘些槐花来，照着那法子放这炉子里。”
琉秀颐指气使的吩咐着身边的婢女，眼角上挑，睥睨着元惊鸿。
接触到不善的目光，元惊鸿别开了眼。
“启禀二皇子！南照太子到了！”
门外的管事太监打着拂尘，弓着腰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尖声告道。
连炽从座位上起身，正了正衣冠，朗声道：“快请！”
“哐”
元惊鸿刚刚拿住茶壶的手一抖，似手没有力，茶壶砸在了案几上。
唇色明显一抖，似在白皙的面上漾开了一层微浪，眼神更是不由自主的下移上挑，总之，落不到一处焦点上，显然她整个人现在都处在一种有些焦灼的状态下。
“恭迎南照太子殿下”
掌事太监领着一干下人齐齐躬身，连炽已经下了高台，连赫与连明虽不情愿，也只好起身站到了连炽身边去。
连冀正要起身，却被一只素手拉住了衣炔。
他一扬眉，按捺着心下的不悦，淡淡说道：“你不用跟我过去，就在这儿便好，六皇妃。”
这声充满警示的称呼却让此刻的元惊鸿提不起半点波澜，她收回手，敛下眉眼，道了谢。“多谢六殿下。”
“这是什么？”
“棺材吗？怎么回事？”
身后的下人在窃窃私语，元惊鸿猛的抬头，看见庭院正门进来一队人马，黑袍加身，宽衣宽帽，大约一二十人。
前行的几人竟然抬着一具红木棺材！
却不见南宫朱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