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柠,你跟我老实说,大老爷叫你来干嘛?怎么还让我捧了三小姐的衣裳过来?我一看是你的钥匙,可是开了箱,取了衣裳就过来了。”
“我可都没跟三小姐打招呼呢,这衣裳现在却拿不回去了,也不知道回去跟小姐怎么交待,所以,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呀,今天到底咋回事儿。”
当时真是一看到墨柠的钥匙就急了,三小姐房里的钥匙,墨菊和墨柠是各有一套的,可墨柠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钥匙,还拆了她钥匙让自己取衣裳。
墨菊的第一个想头,就是墨柠可能是出事儿,立刻啥也顾不得想,忙三火四的就冲了过来,都忘了跟三小姐说一声了。
“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也不用捂着盖着的,我们两个又没做错事,怎么就不能实话实说了。”因为在侧书房里受的气,墨柠现在还梗着呢。
“话是这么说,可没经过小姐的允许,我们就私自替小姐做了决定,总归不太好。”小姐看着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是个要强的。
“好不好又不是咱们说的,那可是大老爷叫我们过去的,也是他让我们拿的衣裳,难道我们还敢违抗不成?”
“你今天怎么了,撞到头啦,怎么蛮横不讲理的。”墨菊伸手要去摸墨柠的脑袋,被墨柠一下子拨拉到一边去了。
“我不讲理,我怎么不讲理了,不讲理的你还没看过呢。”一想起刚才在侧书房发生的一切,那个拧成一根筋的郑大老爷,还真是会做爹的。
“你到底在说谁呢?谁不讲理了?”看到墨柠咬着牙没说话,墨菊突然就灵光一闪,用手指了指侧书房的方向,“里面那位?”
别说,还真让她说中了,“哼!”墨柠气哼哼地扭了下头,看都不愿意看侧书房一眼,快步地往后院去了。
“你倒是跟我说说,这突然把你叫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让我心里也有个底,这样不上不下的,我这心都要翻个儿了。”
墨柠看到墨菊委屈的小样,只好停了下来,把她拉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反正自己也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呢,正好把这事儿跟墨菊讲讲,也让她领会一下大老爷的父爱。
郑大老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摩挲着那几件衣裳,他现在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坚定地相信那个女人呢,甚至为了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郑青箩,郑大老爷不禁有些萎了,自己的女儿,原来活得如此艰难,原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如此艰难。
自己既然能站在那个女人的立场着想,为什么就不曾站在女儿的立场着想过呢,哪怕去看过一次,也能知道女儿过得不好,可自己连一眼都吝啬。
也正是因为如此吧,因为自己的不闻不问,那个女人才敢下这样的手,反正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是看不到的,郑大老爷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郑大老爷有些清醒了,他起了身,拿起衣服去了后院,进了二门,正看到了有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什么事儿,这么没规矩。”小丫头立刻就吓得缩了下脖子,又立刻上前了一步,对着郑大老爷福了福。
“大老爷,夫人醒了,要见您呢。”夫人是要见大老爷,可看那阵势,还真不是想要好好的见,所以小丫头也是不敢耽搁。
“嗯,我知道了,以后有事儿就好好通报,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这家里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郑大老爷训斥了小丫头一句。
本没想到再惩罚她,可小丫头大概是有点被吓到了,急着争辩到,“刚才,刚才奴婢是想找个小哥去前面通报的,可没找到,奴婢又不敢冒然出去,怕被夫人知道了,那下场更糟糕。”
小丫头说到后来,声音就低了下去,但郑大老爷还是听清楚了,这话里是说……是说夫人管得太严了,还是说夫人太跋扈?
“夫人平时都是怎么罚你们的?”郑大老爷还真没听到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丫鬟婆子被打被罚的,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府里很和谐。
也正因为有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他才不相信自己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今天这一天里,被完全颠覆了。
其实不能说是这一天,以前就有过许多次,或被同僚嘲笑,或被下属吹捧,嘲笑自家夫人在府里的绝对权威,吹捧自家内宅的密不透风,只是,自己从不相信而已。
“夫人不会罚奴婢的。”小丫头急忙摇着双手,似乎是怕大老爷误会什么,可她眼里的惶急,却是瞒不了人的。
“那你怕什么呢?”郑大老爷感觉自己在这一天当中,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迷惑,然后在结果出现之时,自己就像要被击倒了一样,没办法接受。
“夫人,夫人会直接把人卖了的,如果犯的错轻了,会被卖给人牙子,以后随便怎样都好,如果犯的重了些,就会被,被卖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
小丫头说到这儿,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老爷,求您别跟夫人说,夫人真的会卖了奴婢的。”
原来,这就是自己看不见的惩罚,因为没人会被罚,直接就不见了,呵呵,还真是好手段,那个人就一直用这样的手段,在自己的面前表现贤淑,表现温柔,暗地里却更是心黑手狠。
郑大老爷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还只是八九岁的年纪,只是这个年纪,就已经知道了夫人的手段,可想而知,夫人对于后宅的人,是从来没有手软过的。
“你起来吧,我不会和你们夫人说的,我这就去松涛院看看,你也快去洗洗脸,别让人看到了,再报到夫人那里去。”
小丫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让郑大老爷莫名地想起郑青箩来,那孩子被圈起来的时候,也只有这么大吧,不对,应该还没有她大呢。
那时候,青箩应该七岁,七岁就已经被圈在那个破院子里了,然后自己就再没见过她,就连去年要去汪副使家赴宴,自己也只是在帘子后面听了听她的声音。
那七岁以前呢,七岁以前她的样子呢?郑大老爷仔细地回想着,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也没有印象,他才反应过来,就算是七岁之前,自己也没见过青箩几次。
见过的那几次,也只是远远地见到她,还没等说上话,就被夫人拉走了,一边还跟自己求饶着,说青箩年纪太小,不懂事,做错了事儿也不忍责罚她,让自己就别过去见了,省得惹自己白生气。
一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她能犯什么惹自己生气的错误呢?那时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呢?这时候想起来,那个孩子就那么远远地看着自己,来了又走了。
那么大的堰州知府,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郑大老爷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人,就那么孤单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却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郑大老爷瞬间鼻子发酸,眼泪滚滚而下。
从来没像此时这般后悔过,那种心疼,似乎割走了他的肉一般,让他疼得几乎站不住,斜斜地靠在了二门的墙上。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丫头,刚想上来谢大老爷,却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就有点儿怯怯地往前迎了一步,“大老爷,奴婢,奴婢扶您进去吧。”
说话间,还颤抖地递上了自己的帕子,看着还干净,郑大老爷就接了过来,有些慌乱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这毕竟太丢人了,“这眼里进了沙子,还真不好受。”
小丫头倒是没想着追问原由,只是小心地扶了上来,大老爷拍了拍她伸过来的手,让她放心,还温柔地对她解释了一句。
“我没事儿了,只是迷了眼睛而已,现在流了眼泪,沙子也被冲出来了,就不用你扶着了,你快点去洗洗脸吧,免得被别人看到,又平白地多了麻烦。”
这还是个孩子呢,自己从前都不曾注意过,府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小丫头,看来,大的已经换了不知几批了,这些小的是打算重新培养着呢。
“您自己行吗?”小丫头不放心地问了句,郑大老爷就点了下头让她放心,“行,你就放心吧,快去吧。” 还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她可以走了。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小丫头福了一福,倒是挺知礼的,“去吧,去吧。”郑大老爷挥了挥手,又发现手里还攥着小丫头的帕子。
“这帕子都脏了,就不还给你了,以后有机会的话,爷再赏你新的。”在郑大老爷的眼里,帕子自然是不值几个钱的,只是这份心意着实要感谢。
小丫头就又福了福,声音里都带着开心,“谢谢大老爷,帕子能给您用,是它的福分,不用大老爷还了,那奴婢就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