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走耳朵,以近乎祈求的语气,“无论你姓什么,我都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他是我的朋友,他失踪了,我正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耳朵无奈,上前一步:“这个很重吧?我帮你。有话,我们到那边说。”不等女人回应,他夺过了她肩上的沉重摄影包,背在了自己肩上,然后拉住女人,两人并肩朝前走。
两个警察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警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走开。
耳朵和女人朝候车大厅的另一边走去。
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女人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大相册,并打开相册,“我是个摄影师,这本册子,是我一个同行朋友的作品,他姓吴,叫吴争。”
耳朵知道他们依然还在警察的视线内,他镇定地接过相册,假装认真地一张张翻看。
女人的手指着一张照片,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孩的合影照片,“他就是吴争。”
耳朵快速环顾了下四周,目光重新落回到照片上男人的脸,一脸疑惑。
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岁左右,体格硕长精壮,站得笔直,黝黑深邃的眼睛,目光温柔,嘴角上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放松的面容上虽然看不出喜悦,却也不冰冷,给人一种阅历丰富想让人亲近的独特气韵;他旁边的女孩二十岁出头,异常清丽的脸,一抹乌云长发垂直胸前,长裙,矮男人整整一头。虽然她是浅浅的笑着,可眼睛里却凝聚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耳朵看着合影的这对男女,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望着男人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分明不认识眼前人。
女人看着耳朵的侧脸,“你真的很像他。尤其是侧脸。”
耳朵被女人这么一说,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像他,仔细一看,脸型、眼睛、下巴是有点神似。
耳朵被女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有点像,感觉像是在看二十年后的我。”
“只可惜,他失踪了。”女人叹了一口气,脸上一阵怅然。
耳朵吃惊,“失踪?”
女人点头,“对,他已经失踪很久了,这两三年我都没再见过他,电话也永远关机,我曾试图联系他家人,他家人也失去了他的消息。”女人苦笑,“你能想象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耳朵皱起眉头,“你怎么确定他是消失了?”
“就是消失了。那时候,他在筹备一个摄影展,所以聘请我当他的助理。他和一些热衷数码摄影的摄影师不同,他一直坚持用胶片。每次出去采风,他会把拍好的胶卷寄给我。我来协助他冲印照片。但是,自从三年前,我收到最后一批他的胶卷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直到摄影展,他都没有出现。”
耳朵指着相册,一页页翻过,“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批作品?”
女人点头,“后来,我替他办了这次展览,并用他的作品参赛,其中一张照片获了PDN大奖,可直到颁奖,他也依然没有出现。”
耳朵环顾了下四周,看到不远处的警察已经离开,但此时,女人的故事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多大?”
女人回味,“45岁,单身,不,或者说不是单身,他的情感状况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做过他一段时间的助理而已。我猜他可能离异,也许还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儿子。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走南闯北,感情状况都不是那么乐观。一个人在外,走着走着,家就散了。”
耳朵望着照片上女孩的脸,“她是谁?”
女人有些犹豫,“是……模特,也许是普通朋友。”
“也许是女朋友?”耳朵揣摩着,却洞察到女人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于是笑了,“这个摄影师是你喜欢的人?”
女人垂下眼帘,“就算是吧。只不过,也许在他眼里,我也只是个助理,短期帮忙而已。说起来,除了这点简单的信息,我对他其实一无所知。所以,刚刚看到你,看到你们无论身高还是侧脸都很像,我差点以为你是他的家人。”她看着耳朵,凝视着他的脸,继续猜测着,“你看上去年纪不大,有20岁吗?你也许就是他走失多年的儿子。”说完,她苦笑着摇头,“对不起,我这人,就喜欢想象,我都忘了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我冒昧了。”
“好巧啊,我也姓吴,也许,我和你的这位摄影师朋友,真的是远房亲戚呢,他叫吴争?我回去可以问问我妈。”木耳指着照片上的背景,“这照片是在哪儿拍的?看着很面熟。”
女人深深看了一眼,“这是蓉城。我也是从他寄来的胶卷里,发现了这张照片。所以我猜,三年前,他去了蓉城,这也是他失踪的地方。没错,就是这个地方,让我突然失去了这个人。”
耳朵望着照片,嘴里念叨着,“蓉城,蓉城。”
他合上相册,另一只手,偷偷撕下了相册里那个男摄影师的照片,不动声色的抽出夹在相册里的手。
耳朵装作思索,“他,你的这位朋友,他是哪儿人?” 照片顺着他的手腕一动,滑进了他的口袋。
“青城。我知道的所有信息,也就这么多了,毕竟,我们只是路过,对,路过。”她再次苦笑。
耳朵意味深长的一声,“哦,原来如此,萍水相逢,就像你我这样。”
女人深深望着耳朵的脸,有些失望,“所以,你其实并不认识他,对吗?所以,我只是,只是认错人了。”
耳朵将相册还给女人,无奈的摊开双手。
女人看着耳朵,一脸悲伤,“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消息了。也许,照片上的女孩,就是他所爱的人。他遇到了他想遇到的人,然后换了电话号码,开始新生活。”说着,摇头苦笑。
耳朵点头,“很有可能。你会继续找他吗?”
女人沉思,“会,但也许会中途放弃,毕竟我们都有自己的路,不是吗?我已经找了这么久了。”
耳朵点头,“好吧,或许我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帮你找找看。”
“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找到他,请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你的电话是?”耳朵望着女人的脸。
女人将相册放进包内,掏出个笔记本,快速写下一个号码。
女人已经离开。
街头。耳朵手拿着那张偷来的照片,对着阳光看。身旁一辆辆汽车一晃而过,树影斑驳,忽明忽暗的光影在男孩清秀的侧脸上闪烁着。
照片上是中年男摄影师和年轻女孩的脸。
耳朵望着这一男一女的照片,回想着女摄影师的话——“你也许是他走失多年的儿子。”
一个获奖摄影师的儿子?一个行走四方感情生活丰富或者贫瘠的神秘摄影师的儿子????走失几年?????
耳朵看向车窗外——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光。
警察在追捕,消瘦男一伙人的在逃同伙铁定饶不了他。我该往何处去——这两天来,耳朵心里一直都在这么问着自己。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最讨厌偷但曾经不得不以偷为生的耳朵生平第一次萌生了一个“偷”的想法。他对这个失踪摄影师产生了无尽的好奇,想靠近他,找到他,冒充他不小心“失散”在某处的未知的儿子,从而“偷”一份触手可及的家庭幸福。
当然,一个已经失踪三年的人,继续失踪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找到摄影师本人,而借用一个失踪摄影师的身份,成为一个摄影师的家人,对,至少,那样他可以换个名字,换个身份,换一种崭新的,有名有姓有前途的未来。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