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荼苑出来,楼长风一路追着雪遇询问:“你们都折腾了许久,这解药最后是你们谁研制出来?”
雪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若有所思道:“也许……我们都误会了。”
“误会了啥?”楼长风狐疑问道。
“小毒蝎并非因为有冉斯琴,才狂妄跋扈……”雪遇喃喃念道,剩下的半句话,留在心里:那是因为她自己有狂妄的资本。
刚刚冉斯琴显然是听到了笛音才忽然有了解毒之法,白溪说“少主的笛音”,他一直称夜千语为“小主子”,兴许就是他口中的“少主”。
冉斯琴挑衅夜燊解决子毒时,听闻夜千语在旁边悠然的奏笛,仿佛与她无关一般。
若冉斯琴听了笛音,才解了此次的水毒。
那么挑衅夜燊那一次,恐怕也是因为笛音。
所以,真正的弄毒高手并非冉斯琴,而是一直敛藏锋芒的夜千语!
“走!”雪遇忽然神情激昂道。
“走?”楼长风鲜少看见他这副激动的模样,莫不是炼解药走火入魔了?
他轻扯嘴角,狐疑问道:“走去哪?”
雪遇忽地勾起一抹兴趣盎然的笑弧,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去看看我妹妹。”
“我去……”楼长风无奈扶额,轻蹙眉心,满脸嫌弃道,“什么你的妹妹,说得好像人家认你似的。她不见得稀罕夜氏那一大家子兄弟姐妹。”
雪遇不以为然冷瞟了他一眼,轻拢白袖,双手负后,大步向前走去,打趣道:“也不见得她稀罕你这位三表哥。”
“夜——雪——遇!”楼长风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爽吼道。
夜雪遇,是夜燊第三个儿子,也算是夜千语同父异母的三哥哥。
当年祁昇根据先皇的遗言,第二次潜入夜氏古籍蜃楼时,遇上了夜雪遇。
夜燊脸上的那道疤痕正是夜雪遇的母亲留下的,他痛恨夜燊残害他的生母,为了活下去,他在夜氏十分低调,佯装着学术不精,从不参与夜氏的聚会,鲜少被人记起。
藏在古籍蜃楼里的先皇遗嘱,是他发现的。
知晓祁昇才是真命天子,而夜燊与祁祤朋比为奸,谋害忠良,因着杀母的恨意,他便暗暗发誓辅助祁昇夺得皇位。
这么多年,跟在祁昇身边,助祁昇躲过了不少毒杀的阴谋。
他俩才刚来到夜千语的院子外,就看见冲进来一支狼狈的军队。
为何狼狈?他们皆是蓬头垢发,身上的盔甲破破烂烂,如同从狼窝跑出来的异样,脸上身上数不清的伤痕染了许多血,分不清是早已干枯的血抑或伤口破裂流淌出来的血。
“上官!上官!”
只见带头的男子一边吆喊着,行色匆匆跑到屋内,其他士兵成列站在门外两侧恭敬候着。
白溪没有派人将他们拦下。
因为拦不住。
对方是端木青。
上官?雪遇与楼长风狐疑对视了眼,跟进屋内。
端木青跑进屋内,看见坐在床上脸色的夜千语,竟像个孩子般,忽然坐到地上,双手掩脸啕嚎大哭起来。
坐在床边的祁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还没跟夜千语说上两句话,哪里来的不要脸男人,竟跑到这对着自己的女人嗷嗷大哭。
夜千语看了许久他脏兮兮的脸,才认出是端木青。
见状,冉斯琴湿了湿毛巾,拧干毛巾后,走到他身旁,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泞和干枯的血迹,温声问道:“你这是跑到哪去了?”
端木青抓住冉斯琴手里的毛巾,仍没噎住泪水,凝视着夜千语苍白的脸,又是哭又是笑,仿佛一阵后怕,哽咽道:“他们唬骗我……说你到了邱苍山!我以为你被狼吃掉了!却又说你活着……我不敢停下来,生怕你真的被狼吃掉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啕嚎大哭起来。
看着让人莫名心疼,仿佛一下子知晓他内心有多恐慌。
夜千语眸色轻敛,他们终究是对端木家下手了。
端木家的祖上是东骏国的开国功臣,祖辈庇荫襄王爵位,襄王跟随陛下出生入死多年,对东骏国忠心耿耿,如今手握韩都禁军兵权,朝中几位大将也是出自襄王的麾下。
端木青是襄王唯一的儿子,是襄王的世子,将来承袭襄王的王位以及手中的兵权。
在端木青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大概了解了。
贺秋申暗中命人把消息传给端木青,说她从北灏国归来时,被人掳到了邱苍山。
邱苍山多恶狼猛兽,擅入者,恐难保性命。
端木青闻讯,带兵闯入邱苍山营救,在狼窝里搏击了好几日,又遭遇贺秋申的伏兵击杀。
幸因地制宜,用狼反扑他们,才逃出重围,三千兵只剩下三百不到。
路上巧遇前往韩都的傅戈,才知晓自己中计了。
得知夜千语下落,他便马不停蹄赶来。
“下次,莫要这般鲁莽了。”夜千语深沉道。
端木青不以为然摇摇头,说道:“临行前,陛下让我保护你,自然是要护你周全的!”
见她脸色不好,他心急如焚问道:“他们害你了是不是?你现在可好?伤哪了?”
夜千语摇头不语。
端木青蹩蹙眉心看了眼冉斯琴,才从怀里掏出兵符来,双手递给夜千语,恳切说道:“这是我父王冒死抢出来的兵符,本该是你的!三军兵将都效忠于你,贺秋申他抢不走!”
之前长公主上官初昕让他送信,他晃晃荡荡差不多两个月才在凌都城寻到了夜千语,后来听闻上官初昕要夜千语到北灏国和亲,他不由分的赶回东骏国向上官初昕寻个说法。
回到韩都时,才发现朝中的局势变了。
驸马贺秋申牵制着朝中官员,表面上并未谋朝篡位,暗地里却以飞快的速度更换朝中势力,还暗中派人截杀夜千语,企图抢夺三军兵符。
但是,贺秋申并不知晓,皇上虽然当众把三军兵符交给夜千语。
实则,她随后就把兵符还给皇上,皇上不接,她直接当着皇上的面把兵符给了端木临朗就走了,端木临朗惶恐,意欲交还兵符,皇上也没接,要端木临朗把兵符给予她。
因端木临朗一直没寻到夜千语,所以没能及时把兵符还给她。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三军在外,兵符在内,难以控制。
端木临朗便把兵符交给端木青,让他转交兵符给夜千语,请她号令三军回城。
站在屏风处的雪遇和楼长风讶然对视,一开始还不确定,听到“兵符”二字,内心不仅掀起一阵狂澜。
小毒蝎!
夜千语!
楼倾城的女儿!
竟是东骏国的殷辛公主!
楼长风迅速捋了捋思绪,想着那位招来两国六位将军,凭两封信吓得西昌国六皇子宋谦仁的殷辛公主,就是夜千语?
仿佛除了她,也没有谁有这般魄力了。
她特意跑到北灏国动摇了夜氏和楼氏,然后把西昌国公主皇子鞭打一顿后,拍拍屁股走了。
她身边的人锋芒毕露,她却刻意隐藏自己身份
她到底要干嘛?
慢着。
倾城姑姑……成了东骏国的妃子?
楼长风顿时发风中凌乱,千头万绪理不出顺序来,下意识望向坐在夜千语身边的祁昇,只见他神色依然淡定,但内心是不是跟脸上一样淡定,就无法可知了。
这小毒蝎的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夜千语并没有接过端木青兵符,不以为然道:“你们效忠的当是东骏国。”
在这一场争斗里,她本就是个局外人,并不想参与到政变里,只是有三个人,她心里在乎。
端木青倔强道:“我不管,我就认你!”
夜千语苍白的唇忽地抿起轻轻浅笑,她伸过手去,青葱玉指轻碰他眼角的泪花。
这些年来,在东骏国担着一个“殷辛公主”的虚名,却鲜少理会东骏国的事情。
除了宫里的那几个人,在东骏国韩都,她似乎都不曾认识什么人。
除了他,端木青。
端木青是个心底纯洁干净的男孩子,有点死脑筋,认定了就会坚定的做,智慧还可以,就是有些聒噪,让她厌烦。
他也是韩都城里唯一一个,知晓她来自逆沙堡的人。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夜千语浅笑问道。
“你说!”端木青连忙应声,被她轻触眼角,脸颊不觉泛红。
夜千语苍白的脸覆上严肃的神色,一字一顿郑重说道:“好好辅助上官初昕,效忠于她。”停顿了片刻,她再接着说,“却也不能愚忠,她若有朝一日要害你,一定要保全自己。”
“我不!”端木青迫切摇头,如今上官初昕夫妇要害她,若效忠于上官初昕,岂不要了她的命,他如何能答应。
夜千语没有再说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他。
端木青红着眼睛,咬唇低下头去,紧拽着双拳,挣扎了许久,才点点头。
“白溪。”夜千语轻轻呼唤了声。
白溪随后从屏风后转上来,从袖中掏出来一份书信递给夜千语。
夜千语接过书信,然后递给端木青,语重心长道:“我这几天捋了一下,若遇到困难,这些人也许能帮到你们。”
看着她像是在嘱托后事一般,端木青跪直了身子,惶惶不安问道:“上官,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得很重?”说着,他侧头看向站在床边的冉斯琴,心急如焚问道,“姑姑,上官怎么了?她的伤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