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旅途劳顿，或许再加上之前那番鉴苦透支体力过甚的缘故，我刚到白民国的都城华都之时，就突然病倒了。我的身体向来强健，掐指一算，上回生病，还是在三年之前。在病中，那个自幼便经年反复的梦又时时出现、纠缠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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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浮动，暗香清幽，身周时不时有带翅飞鱼和人面彩鸟飞过，远处隐约传来似女子又似灵雀的动听歌声……，仙泽氤氲的仙障笼着这片天地。这是一片山谷，这里时时如春，日精月华丰沛，露珠、花瓣均可为食，且甘美沁人。然而，时间在这里凝固了。——这里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春、夏、秋、冬，在这里，花朵永不凋零，露水亦悬浮于空中、永不坠下……。若非这琼山瀑布旁的那个水镜中能时时显现出外面世界的日夜更迭，便真的叫人难辨旦夕日月了。
而梦中的我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旁观者，总是站在那个水镜之侧，远远地旁观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既无法参与其中，也无法改变分毫。
——我又一次看着那个身形、面目俱模糊的姬投身于瀑布之中，即将化为泡沫、消散而去；我又一次听到水镜中遽然传出的那一声“霜霜”的痛呼，撕心裂肺；我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那个同样身形、面目俱模糊的玄衣男子竭尽他最后的力量结出玄金色神障时的决绝……。如此一尘不变，经年循环着，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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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病来势汹汹，一连数日，我都困顿床榻，病得头晕眼花、浑身酸软无力。韩卢化成了个黑衣童子，整日里围着我打转，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阿姊，喝药了。”
“嗯。”
“喝药！”
“苦死了！你先放着，待凉些我再喝。”
“不行！马上喝！”
“哈，好困啊！”我打了个哈欠，道：“韩卢阿弟最好了，阿姊小睡一会再喝药吧。”我翻了个身，正要用被子蒙住脑袋装睡。
“不行！马上喝！”韩卢甚是坚决地伸手来扒拉我的脑袋，一张团团粉粉的娃娃脸绷得铁紧，完全不复平日里随和活泼的模样，说话格外地言简意赅。
面对这样的韩卢，我可不敢造次，于是只得无比艰难地爬出被窝，乖乖喝药。这滋味苦得我浑身紧缩、眉眼都要挤要一起去了。可韩卢却不为所动，立在榻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把那碗苦药汤子喝得一滴不剩，然后便轻哼一声，满意地离开。
韩卢虽是个已活了上千年的精怪，却从来肯不服老。他非要唤我这个十八岁的小娘子为“阿姊”，还让我唤他为“阿弟”或是“小卢卢”之类可爱点的称呼。平日里，他最喜欢时不时地同我斗嘴、撒娇、赌气、抢物什……。他总爱说这么一句，“战天斗地苦哈哈，不如回家撩阿姊”。——着实让我有些哭笑不得。韩卢也有脾气，尤其是关系到我的要紧事，他便会格外地说一不二，一副“我乃千年老怪、我是你阿耶”的做派。此时，我便不敢造次，唯有乖乖听话的份了。不过，对于韩卢的脾性，我摸准了“顺毛捋”，往往便能攻无不克。
我们投宿的这家福庆客栈待客甚是热情，饮食、枕褥之事自不必说，客栈洛老板更殷勤地帮我延请医士。然而，很快我便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那日，我好不容易坚持到客栈，便力竭晕倒。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榻之上，身上盖着的麻衾颇为厚实、干净，榻边一个戴着儒生巾的少年医士正在给我号脉、扎针。
一针入肉，甚是酸麻，我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下，手指不经意地触到那少年医士指上所戴的绿玉戒指。那位少年医士如同烫着了一般，一下便丢开了长针，跳了起来，另一只手不停地抚着戒指，一边上下仔细端详着那绿玉戒指，一边偶尔对我不悦地瞥来一眼。他这举动看得我和韩卢均是一头雾水。
洛老板连忙上来打圆场，他把那位少年医士拉到一边，低声嘀咕了一阵后，那位少年医士方继续坐下为我针灸，只是之后脸色便一直铁青着。
我觉得甚是奇怪，细细打量医士。只见这位医士与洛老板看着都不过十岁刚出点头的少年模样，各自操着一口变声期的“公鸭嗓”，一言一行、举手投足却似久经江湖。少年医士为我针灸完毕，逃也似地走了，好像我是瘟疫一般，让我与韩卢更觉奇怪。
韩卢送走少年医士与洛老板、回到房间，我忍不住问他：“方才那位医士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他了？”
韩卢闻言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神色甚是古怪。他帮我掖了掖被子，摸了摸我的额：“还有些烫。好生养着，瞎操什么心。”
此时我脑袋尚一团混沌，没什么力气与韩卢分辩，很快便沉沉睡了。少年医生开的药，我吃了倒也还灵验，不过五日，我就能起身下榻了，可这下却让我越发觉得此处甚是古怪！
那日清早辰正刚过，我在房内便听到窗外一阵人声鼎沸。我开窗伸头看去，只见不少人正往远处飞快奔去，隐隐听到他们似乎在热烈地说着“国师”什么、“王宫”什么的。
我颇为好奇，正要出屋寻人打听。忽闻脑后韩卢一声低喝：“站住！”我一个哆嗦，扭头见他正拉着一张脸打量我。
韩卢见我扭头，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加衣！”
“外面怎么如此热闹啊？”我一边乖乖穿上外衣，一边故作轻松地问他。
“听说今日白民国的国王会和新任国师一同登上王宫的德政门楼，接见百姓。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哦，这样啊。”对于政事，我一向兴趣不大。
“你知道这新任国师是谁吗？”韩卢忽然来了兴致，主动来逗我说话。
“谁啊？”
韩卢冲我抛了个媚眼，得意地一笑道：“中天真人。”
“谁？”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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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采用唐代称呼，文中“阿耶”，即“父亲”之意。
2、古代辰正为八点，辰初为七点。一天分成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分为初、正两部分，每个部分再分成三刻。如卯正三刻，酉初一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