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便是北山佛窟，就在华都城外的正北方。”流光告诉我：“一直以来，人们都说，此处乃是整个白民国福泽最为深厚绵长之地。我多希望这便是真的啊！”他说这话时，口气如同一个看尽千帆、历尽沧桑的老人家，其中有感怀、有期盼、也有无奈、伤痛和浓浓的寂寥。
原来，北山紧邻白民国的母亲河之源——玉泉，且山势绵延、环抱聚气，山中绿树红花、生机盎然。因北山远观更如同一尊气度雍容的卧佛。有人形容说，“远眺北山便是一尊佛，细看佛则又是一座山”。故而，北山又得了个“卧佛山”的别号，自古便被视为绝佳的风水宝地。白民国佛道并尊，历代国王喜好在北山上凿山造窟、雕琢神佛塑像，以示自己的虔诚，从而向上天祈求国泰民安。北山石窟终年香火不断，不仅王室官员每年大小节庆会来参拜，每日来此膜拜的普通信众亦甚多。
因这北山石窟中冬暖夏凉，又能遮风避雨，加上平时白民国上下信众便只会在北山脚下、佛窟之外专设的香案前跪拜献祭，久而久之，此处便被天生灵胎、且颇有慧根神通的乘黄家族看中，寄居于这洞窟之中。
乘黄属于狐族，天生灵胎、颇有神通，与九尾狐并列。乘黄与九尾狐经过苦修，且机缘巧合，就会成为狐族中的最高等级——空狐。他们本相形似普通狐狸，却天生灵胎，族中幼崽一般百年便可修成人形，远非比那些天生凡胎、依靠修道成精的普通狐狸可比。乘黄从眉心到鼻梁，乃至后背，长着若干大小不一的肉角，颇具辨识度。他们生来能听懂鸟鸣兽吼，此外，亦能听懂、且会说人语，乃是白民国的特产灵兽。千万年来，乘黄一族一直与白民国上下互不侵犯、相安无事。若是不懂事的小乘黄不慎跌入了猎人的陷阱，猎人亦会将其放生。
流光在乘黄家族中，在他这一辈上，是排行最末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他在兄弟中排行十九，亦被称为“十九郎”。流光之上有四十多个阿兄阿姊，其中，他与最小的兄长十八郎莫邪最为亲厚。自小，流光就喜欢与莫邪一起在众多石窟中躲迷藏，也喜欢与莫邪一起对着神佛塑像凝神修炼。流光觉得，神佛塑像面容安详慈和，看着也能让他心中平静。
光阴易逝。一次，流光的父兄外出捕食，却意外地三日三夜未归。待到第四日清晨，流光的长兄浑身是血地独自空手归来。他一到洞口，便一头栽倒在地，气息奄奄。
流光之母心急如焚地扑过去：“大郎，究竟出了何事？你阿耶还有二郎、三郎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阿耶……被抓，二郎、三郎他们，都被围杀了。”流光的长兄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嘴边不断溢出血泡沫，瑟缩在莫邪身后的流光看见长兄的脖子上有两个深深的咬痕。
“谁？到底是谁干的？”流光之母声音尖锐、激愤。
“王……。”流光的长兄无力地吐出这个字，便头一歪，再无气息。
“佛祖啊！这是为何呀！哇……呜……。”流光之母尖厉的惨嚎声乍然划破一片宁静。当惨嚎声止歇时，尚年幼的流光看见阿娘的眼睛变得血红可怕，眸子中心收缩成了一线。流光更害怕了，他把身子拼命蜷缩成一团、紧紧挨着莫邪的粗尾。虽无言语，但莫邪明白流光的意思，他用自己毛茸茸的粗尾紧紧遮住了流光的眼睛。
“我一定要救出你们的阿耶！我要让杀害你们兄长之人，血债血偿！”流光之母颇有些修为，她化出人形，对家族成员说：“护好孩子们，我且去华都探一探。”流光眼见化身为娇媚小娘子、却满眼激愤的阿娘踏风而去，心中更感惴惴无依，忽觉一旁的莫邪正伸舌轻舔着自己，便也用自己的小尖嘴轻轻拱了拱莫邪，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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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你阿娘救回你阿耶了吗？”听到此处，我急切地问。
流光并不马上作答，只嘴角微一上翘，抬手对着前方虚空一挥袍袖，我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璀璨之光四溢的洞窟。洞窟之中，两只体如藏獒般大小的乘黄正被一群毛茸茸的小乘黄围着，那两只大的亲昵地不住舔舔这个、嗅嗅那个。其中那只额上有个白色月牙痕迹的大乘黄慢慢卧下身去、露出肚皮，诸多小乘黄连忙争先恐后地向前拱着，用一个个尖尖的小嘴巴抢着有限的那几对丰润“粮仓”。
“那是……？”我疑惑了。
“那是我的阿耶、阿娘和阿兄、阿姊们。”流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声音温柔若水：“喏，你看，那只最小、最弱的小乘黄便是我。当初我最幼小，争抢不过阿兄、阿姊们，只有莫邪对我最好。莫邪可能抢了，他总会把他抢到的阿娘的乳头让一个给我。”流光眼神温柔地望着那幻镜之中的大小乘黄，半晌不言。
见流光说到关键处，却岔开话题，我忍不住提醒他道：“小郎，你阿娘救回你阿耶了吗？”
“要是时光能停留在那时，就好了。”流光轻轻地叹息着，吐字有如在梦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