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牌时分,城墙下人声嘈杂。人们围着墙上贴着的告示议论纷纷。
“又有人劫银子?”
“怪不得今日又封城了。”
“断刀客凌长风是谁啊?”
陈析白带着几个手下守在城门口,一个一个搜查过往的行人。他心里十分恼火,小声骂着:“老吴丢的银子,竟然要我来给他檫屁股,真是岂有此理!”
正骂着,却听手下人说:“快看,前面那姑娘长得真健壮啊,领回去保证你家人丁兴旺。”
另外一人轻笑着说:“快看她身边那位小相公,细皮嫩肉的,好生俊俏啊!只可惜他是个罗锅子。”
陈析白朝他二人看去,只件一名黝黑高大的姑娘提着一笼子菜和一位白面的罗锅相公正走来。
这种组合确实有些滑稽,陈析白心里也暗暗笑着。他用刀挑了挑他们的菜笼子,见没什么异状,就放他们出城去了。
那白面相公出了城墙,怪里怪气地盯着那姑娘半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原来此人便是于烟渺,而那大姑娘,除了凌长风,便再无旁人了。
凌长风面色发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扬长而去。想他一向自视甚高,装成女子逃生,这倒是生平第一次。如若没有于烟渺在身边,他早就单枪匹马冲出来了。
于烟渺望着他的背影,收住了笑意。她回头望了望陈析白,吐了吐舌头,心道:还好是他,如果遇上吴寂先生,恐怕没这么容易了。这个草包是决计想不到我会把银子藏在背后装成罗锅的。
她转过头来,凌长风已经走远。背后看去,他那袅娜的身姿让她忍不住地想笑。
“长芬,等等我啊!”于烟渺一边捧腹笑着,一边向他追去。
呵呵,天底下可没有人是我作弄不来的,就算你是大侠!
人人都知道西湖畔有个江南楚家,不是因为它曾是江南举足轻重的武林世家,也不是因为那把闻名天下的逐鹿刀,而是因为,楚家在一夜之间神秘地惨遭灭门。
人们对于别人的悲惨故事总是特别喜闻乐见的。
也许,只有了解了别人的悲惨,才会觉得自己幸福一些吧。
人性本如此,人性皆如此!
深秋,西湖畔保俶峰上,树叶飘零,野草枯黄,一片萧瑟。一行人正拾级而上。
隐隐可见山上的楚府,楚寒之脚下却快不起来。踏着这九年来都未曾走过的路,他踩下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他多希望回到家时,父亲和母亲会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可是,他知道,这些只是幻想。
楚府,渐渐已在眼前。他的心如同泡在冰窟里一样,阵阵发凉。如今,楚家早已是残垣断壁,大门的朱漆被风刮去了颜色,惨淡不堪。他缓缓推开大门,那一刹那,他以为推开这扇门,他就能回到父母身边。
可是,这是错觉。
晚膳后,楚怜之携楚寒之到祠堂祭祖。
幽暗的祠堂里,弥漫着陈旧的味道。很久没有人来了吧!
桌上供着的大大小小近百块灵牌里,不用费力搜寻,他就看到那熟悉进生命里的三个字:楚萧南。
“爹,孩儿不孝,不能同楚家共渡难关。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寒之,看到你这么懂事,我很欣慰,但是,报仇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我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堂姐,不知你可听说过神针堡?”
楚寒之一楞:“武林中事,我一向不是很懂得。神针堡是个什么帮派?”
楚寒之当下把那日在黄山与神针堡交手的事与她说道。
“这么说来,这事极有可能是神针堡为了报当年灭堡之仇而为?”楚怜之激动地问到。
楚寒之拧眉道:“奇怪的是,当我问神针堡主时是否是她所为时,她给我的回答是四个字。”
“哪四个字?”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所以我想此事不会这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一股力量。”楚寒之沉声道。
楚怜之本是个柔弱女子,但一涉及家仇,她的一身鲜血立刻涌上了心头:“此事一定要弄个清楚。这个血海深仇,是决计不能作罢的。”她望了望供桌上的灵牌,不由得热泪盈眶,“寒之,姐姐只是一介女流,什么也不懂,楚家的担子可就交给你了。”
楚寒之看着她,沉沉地点了点头。
楚怜之叹了口气:“可惜找不到逐鹿刀,不然可以将它传于你。”
提到逐鹿刀,楚寒之的眉头微皱,象是在沉思什么。
楚怜之以为他是在为此事介怀,劝道:“得知楚家灭门后,我也回来过几回,可是就是搜寻不到逐鹿刀……”
“无妨的,堂姐。”楚寒之道,“我学的是医术,对于舞刀弄剑的,我并不在行。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罢了。”
“哦……”
楚府外面。
落日溶金,远处的西湖,似情人的眼波流转,令人恋恋不舍。
秦落言望着西湖叹道:“看着这湖水荡漾,我都想家了。我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在洞庭湖上泛舟采莲了。子阳,你以后陪我去好不好?”
他看着她,那娇悄的脸庞,雪白的肌肤,心里一阵暖流流过,点了点头。
秦落言粲然笑了,酒窝深一下,浅一下,很动人。她顿了顿首,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那小师妹当真很美吗?”
肖子阳不厌其烦地道:“你又来了。不都和你解释过那个丝帕的事了吗?”
女人总喜欢给自己设立一个假想敌,即便心里什么都清楚。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说嘛,说嘛,她长什么样?”
“她啊……”肖子阳看到山径上有四人正向他们走来,其中一抹绿色的身影和叶轻尘有几分相似,他随手一指,“就和那人差不多。”
秦落言朝那人望去,不禁惊呆了。那女子面似芙蓉,肤若凝脂,轻盈的身姿仿若柳拂堤岸般温婉。秦落言心下暗叹:这女子真是貌美,可以与于烟渺还有若冰姐姐一较高下了。若是他小师妹真长成这般,那我怎么办?
他回头看肖子阳,想不到他此刻竟是比她还惊讶。只见,肖子阳张大了嘴,许久才冒出一句:“小师妹,你怎么来了?”
叶轻尘笑着说:“怎么?我就不能来吗?对了,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说着,指着旁边一对夫妇道:“这位是斩月剑冯元朗大哥,这位是流星镖秦缘秦大姐。”
然后,她指向身旁一位白衣少年,正欲介绍,却听那少年冷冷道:“不用介绍了,我们见过。”
原来,此人正是苏弈城。他看到秦肖二人,不禁想起了李瑞华之死,自是十分愤恨。他紧紧盯着秦落言肖子阳二人,那眼神像是含着数千把厉剪狠狠射向他们。
叶轻尘有些愣怔。一路上,他都是温润如玉的,她从没想过他的眼神可以这般肃杀凶狠。
“苏公子,许久不见啊!”对于他的杀气,肖子阳仿佛浑然未觉,还一副轻松怡然的样子。
苏弈城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血气,显是气涨了。他恨恨道:“我早该取你等首级了。这些时日,算你们赚到的。今天,我就要为李叔报仇。”
肖子阳深知他武功了得,怕他伤及秦落言,道:“如果你要报仇,就来找我,这事与他人无关。”
苏弈城冷哼一声,拔出剑来:“我要杀谁,由不得你来说。”说着,举剑刺向肖子阳。
“慢着!”只听叶轻尘大声叫道。
他看着她缓缓向她行来,踩得一地落叶“滋滋”作响,好象一种分崩离析的声音。
“如果你要要杀他,那先杀了我。”
玉雕龙的剑光,就像这满地殷红的落叶一样寂寥,像那远处点点沉没的夕阳般苍凉。苏弈城望着她,眸子里一片复杂神色。就这样僵持着,仿佛过了百年那么久,他收起了剑,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去。
叶轻尘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那抹白色化成白点,消失不见。
“小师妹,”肖子阳叫了她一声,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叶轻尘回过神来,淡淡道:“路上偶遇的。”
“哦……那你怎么会来杭州府的?”
“说来话长。我们进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