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难忘的香港总监
咖啡厅里放起了一首舒缓的萨克斯音乐《回家》,缇香望向窗外,月色渐渐朦胧,她轻叹一声说道:“这么晚了,庄毅杰还领着电脑房在加班呢,难道我们做管理者的,不应该对员工多一份关怀与体谅吗!你别总说我对员工仁慈,我喜欢这样,如果我不这样,我心里会很难受的。我踏入饭店业时碰上的第一个香港总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那时候我还在悦凯工作……”同是悦凯酒店集团出身的袁朗不由仔细聆听起缇香的叙述来。
“那年我也才二十多岁,我跳槽到了一家筹建中的合资饭店,财务总监魏先生是香港人,长相怪异,瘦瘦的,性情与模样一样怪,阴晴圆缺,变化莫测,在我们那间狭小的临时办公室里,只要他极不清晰的港味普通话一响,我们就像士兵听到了集合哨声一样精神抖擞,或者说战战兢兢。毕竟那时,我们步入自己城市里的外企,也恍若步入了外面的世界一样,新奇然而恐慌。
最初的陌生与新鲜而带来的拘束感渐渐被每日的接触瓦解了。闲暇的时候,总监会不由自主地哼出几句抒情歌来,也会眉飞色舞地谈天说地,聊香港的生活节奏之快,小孩上学费用的昂贵,工作竞争压力的巨大,全无半点上司的傲慢与城府;也会在大家都口渴的时候,很随和地拎出几罐可乐来,虽凉却沁人心脾。逐渐感觉他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有一天早晨,我刚走进办公室,便见他用手撑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眼镜遮住了微微泛红的眼睛,我大吃一惊,过一会儿,又见他步履匆匆却身体疲惫地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与他一同来的同乡被解职,他与之畅谈了很久,感慨本是同根生,却要从此相隔天涯;烦恼职场大浪,淘掉的却不一定是沙子;安慰落魄的人莫道前路无知己。那个部门的秘书小姐说:“魏先生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袁朗笑笑,“这些经历我也有过,走南闯北的人,都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面对离别,人也总是感情最真实的。没什么。”缇香见袁朗对自己的叙述并没有流露出感动的神色,就喝了口水,继续娓娓道来。
“如果你觉得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对他由衷尊重的话,那么,他对我那次工作上的帮助便让我真正感动了。初次使用一种陌生的财务软件做工资,我焦头烂额,忙到晚上七点多也还是一头雾水,你想想明天就要发工资了,我这还工资表都没做出来,哪个老板能忍呢!我忐忑不安地将正要下班的总监叫住,本以为会惹怒龙颜,没想到他和颜悦色地说:“你不会就早点说吗,我可以教你。”他叼着烟卷,淡淡的烟雾缭绕,我藏在里面掩饰着自己惭愧不安的脸色,我很尴尬地说:“下次不会做成这样了。”“下次你再做成这样的话,你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这种委婉与幽默的话语无形中鞭策了我,这种宽容也维护了我的自尊。
更难得的是,见天色已晚,他打车将我和秘书送回了家。真的,每当员工犯错误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总监帮助我时的那份淡定。”
袁朗也被缇香饱含深情的叙述感动了,感慨道,“这个香港总监可比我所碰到的几个香港人有人情味多了,香港人很现实的,这个魏先生后来去哪家酒店做了呢?”袁朗轻饮下一杯咖啡,颇有兴致地问道。缇香摇摇头,脸色转瞬间凝重起来,继续着自己的回忆。
“就在我们越来越接受他的时候,却听说他要辞职,那天的办公室里,出奇地寂静,除了他故作轻松的几声干笑以外。 我们在一家小酒馆为他践行,他喝了很多,语带哽咽地说:“其实不想走!我连饭店的新办公室还没进去过呢!”有同事要我们唱卡拉OK,不经意歪头一看,见他也在我们身旁哼哼着,两手插在口袋里,似乎还挺高兴地碰了我们一下,露出苦涩却真诚的笑容。再叫他总监,他已是含笑纠正,“我已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了。祝你们每个人都多保重。等找到新公司后,我会给你们报平安。”
“职场无情!”袁朗面无表情地说道。
“后来,当我也遭遇到了和他类似的经历时,我真正体会到了他那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与痛苦,有些经历,如果不是感同身受,就永远体会不到当事者的心情。后来,当我承受着沧海横流般的职场生活所赋予我的喜怒哀乐,怀着公平竞争的心态去面对诸多的不公平时,我因了他的故事把这些都看作是另一种方式的激励来忍耐一切,争取一切,也许,在魏先生的脑海中,我已如过往的云烟般无影无踪了,但他却是曾经唤起了我心中感动这种很美好心绪的一个人。因为他很真实,最难得的是,他做总监的时候,我们所感到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的总监职位。所以,我也不会让我的同事们感到我只是一个会发号施令,会吹毛求疵的财务总监。”缇香淡淡的语调透着坚韧的追求,长叹一声,“我后来也和其他香港总监一起工作过,他们那种敬业又务实的风格让我对香港这个城市有了兴趣,那次去香港后,我浮光掠影地感受了下,感觉生活节奏太快了,商场里销售员的脸总是绷着,酒店里年过花甲的人也在做礼宾服务,我似乎有点懂得他们的艰辛了。所以,我想我会渐渐忘记我曾经在曼珠莎华的那段失意吧!”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这个人确实挺不错的,难得,不过,缇香,我是做餐饮的,经历的人比你多,我想,你所说的魏先生肯定是工作上有了什么疏漏或者是和自己的上司不和了是吧,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给开了呢,我们都是些打工的,对待事情理应理性一些,现实一些,如果老板和员工之间发生冲突,你当然要从老板的利益出发。齐智固然对你不错,但他也不能事事替你出头,如果他那样的话,老板还雇佣你干什么!”缇香想不出袁朗的话有什么不对,就是觉得过于冷酷了一点,不由将今天老板让庄毅杰做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中露出对老板的不满。“这种手段确实太江湖了一些,但是这件事情,如果老板不问你,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了,千万别把你心里的感想一股脑地倒给他,你不能太真实了。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办公室了,不然,老板看到了,会疑心的。”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电梯,缇香心想,都说袁朗这个人八面玲珑,不是一般的滑头和势利,但她直觉袁朗在她面前说话还是挺实在的。她想起自己和叶灵说过这种感受的时候,叶灵笑笑说:“那是因为你真诚,对人好,他们这些人活得太压抑了,也想说说真实的自己,你恰好符合这样的条件,不会利用他们的弱点。哈哈哈。”叶灵说完,大笑三声。
缇香回到办公室,拨通了还在电脑房里改报表的庄毅杰的电话,“庄毅杰,如果以后老板再直接找你做一些类似黑客们才会做的事情,你就找他安插在你们部门的关系户江成做好了,你忙你该忙的事情,别耽误正事。”缇香想,量章勇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在会议上公开说,不如就用他自己人做好了。
第二天清晨,缇香刚要出办公室开早会,庄毅杰走了进来,“缇香,今天报纸上又把咱酒店的电梯事件报道了一番,我刚听以前同事说的,报道上还说电梯公司正在与我们协商维护问题,可刚才洪岩碰见我时却说是因为当初赶工期赶开业赶的,才致使问题重重。”“不用管了,他让你做的事情你给他做了就行!洪岩说得没错,慢工出细活,不能把什么问题都推到洪总监身上。”缇香说完后又摇摇头,“当然,我说了不算。”缇香无奈地摊开双手。
奇怪的是,早会上,没有一个人提这个话题,甚至洪岩也是轻描淡写地一笔掠过,只说正在与对方谈判中。齐智也就没有反复追问下去。
缇香下午到厨房找中餐厨师长,听见有些厨师边做饭边议论,“这回咱酒店的电梯可没人敢上去了,本来想敲人家电梯公司一笔,这下好了,砸了自己的生意,本来新酒店就需要打开知名度,可老板偏偏搞这些。”
见有人进来,厨师们都停止了谈话,专心致志地炒菜了。
缇香听了这样的话却有了一层担忧,她觉得销售总监王京该采取点什么方式了,好挽回这次电梯事件造成的不好的后果,毕竟媒体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