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香拿了一堆报表,一进总经理办公室,就微笑着冲齐智道,“齐总好,今天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啊!”
“是吗?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啊!”齐智见缇香绽开的笑颜上,一双眸子却毫无光彩,说出的话也带着股酸涩的味道,微微有点诧异。“没有不同,不会吧,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你马上要告老还乡了,怎么会不同!”缇香表演着古诗里的场景,齐智和肖越都笑出了声,齐智打趣道:“我没有你这么文艺,回到哪里都是一样啊,总要落叶归根的嘛。”
缇香将各部门的利润表给到齐智,和他商量着开损益分析会的时间,齐智一份份报表仔细地看着,“生意越来越好了,怪不得老板现在不发脾气了。”齐智感慨不已。
“是啊,只要有你在做,会越来越好的,我坚信。所以,不管怎样,你不能比我们先离开啊!好男儿就要志在四方嘛!”缇香含着期待,话里有话道。
齐智苦笑了笑,他看看缇香,脸色凝重起来,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缇香,这个周末,老板会开一个酒会,在这个酒会上,会有一个消息宣布,不管你听到这个消息是怎样的心情,你都不要流露出太多的喜怒哀乐,缇香在我心中,一直是很坚强的一个女子呢。而且,就算这个消息宣布了,我还会继续有一段时间的任期的,并且……”袁朗的话得到了证实,缇香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迅疾从椅子上起身,匆匆忙忙奔向门口,边走边说,“那好啊,不过,那我还是不要参加酒会了吧,我本来就不能喝酒。我先回办公室了,还有很多报表没有改完呢……”缇香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齐智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不见了缇香的踪影。
缇香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独自坐在靠背椅上,闭目沉思,这近一年来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行行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电话响了好几声,她不得不接起来,哽咽着说你好,是袁朗要他去咖啡厅吃饭,她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尽量声音平静道:“我这回有点忙,你们先去。”
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直以来,她都是忙忙碌碌,顾不上想太多自己职场上的起起伏伏,现在齐智突然间要离开了,伤感中,竟令她回想起了很多的往事,特别是曼珠沙华酒店那令人伤心的一段,每每想起总是令她黯然神伤,也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沉入谷底的绝望,她才会在众人面前露出乐观洒脱的笑容,她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痛了,所以,她看透一切,微笑着面对一切。只是,人心里的伤痛难以言喻,这种伤痛的痊愈只有等她在职场上继续大放异彩的时候才会复原,这时候,她遇上了一个人,她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终于可以有一个懂她帮她理解她甚至呵护她的上司了,她那么依赖他,信赖他,支持他,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心想事成,终于又重新崛起在职场了……可是,相聚有时,离别有时……想着想着,她泪眼朦胧,索性,她让眼泪尽情流着,“缘分是什么,缘分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时的美好梦想,缘分也是断肠人在天涯后的苦涩回忆……”她找出那首缘分五月的歌,在悠扬婉转的歌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当袁朗给缇香电话的时候,齐智就站在袁朗的身边,他听着缇香电话里那不似平时清脆甜美的声音,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细微的痛楚蔓延着,他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安慰缇香,只有默默走开,如果他可以留下来,他当然会,但他不能视亲人的健康于不顾,他需要去尽自己作为子女的责任……
他让袁朗给缇香带点东西回去吃,告诉袁朗:“缇香说过自己今晚加班,叮嘱她别太辛苦。”袁朗笑笑没有吭声。他早已洞察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有时候,缇香对齐智的那种遵从与尊重,他甚至有着微微的妒意,缇香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子,她能从心底里服气一个人还真是挺难得,但回想起齐智对缇香的帮助,甚至不在乎老板脸色地支持缇香的坚持原则,理解缇香的辛苦,向老板提出给缇香涨工资的场景,袁朗就深深折服了,互相欣赏,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利用,互相猜疑,是职场搭档之间难得的真情意。
齐智回到房间,辗转反侧睡不着,章勇一个电话打来,要他到夜总会去喝酒,放在平时,他肯定拒绝,可今夜,他心情不好,索性去了皇室夜总会。
推杯换盏的瞬间,走进来十几个穿得很性感的摩登女郎,一字排开,章勇喝醉了,大手指向齐智,冲着这几个女孩大声说道:“这是我们的齐总,很帅是吧,你们谁看好他就找他吧,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齐智又是惊诧又是尴尬,只机械地笑着,心里厌烦章勇的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又不好发作出来,他严肃地摆摆手,女子们就都一个个蜂拥而出了。
“老板,我想提个请求。”齐智诚恳地说道。
章勇微微点点头,齐智便缓缓说道:“老板,如果可以的话,管理集团进驻后,我希望我的秘书肖越可以继续在这里做下去,还有各个部门的总监,也希望可以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我不希望自己的离开让大家的职业道路受影响……”
“管理集团进驻后,我就没有管理的资格了。我会尽可能地和他们争取管理权,不过,现在都是双向选择,你的想法不见得代表他们的想法,说不定他们自己还不愿意在这里做了呢!再说了,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即使与国际品牌公司的合作谈成了,你也还可以继续做业主方代表相当于老板发言人的职位。”
齐智摇摇头道:“我一个外乡人,总归是要回到故里的,地球是圆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又转到滨城来了,我也真希望可以有那么一天,看看我这些老同事们都怎样了……”齐智饮尽杯中茶,朗朗而笑。
还有半个小时,章勇为齐智举办的酒会就要开始了。
走进宴会厅,齐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袁朗旁边的缇香,她穿着条紫色的连衣裙,优雅端庄,颈脖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坠上盛开着一朵小小的百合花,正和袁朗聊着天,只是,微微淡淡的笑意让齐智触到了她心底里淡淡的失落,听到门口的响动,她抬头看了看,仿佛蒙了一层雾的眼睛亮了亮,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冲着齐智点点头。
洪岩瞅了瞅严旭,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严旭摇摇头,“不可能,缇香不是那种人,缇香很洁身自好的。”
“我看他们之间是有点问题。”洪岩宛如侦探似的推断道。恰好缇香转到了他们身后倒果汁,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在议论自己和齐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严旭轻描淡写道:“谁没有几个好朋友呢,别把缇香想的太复杂了。”
“缇香……”还没等洪岩说完话,背后就挨了一拍。
“来,洪高手,帮我倒杯果汁。”洪岩回头一看,正是缇香,他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严旭正在夸你呢!”他自我解围,缇香装作懵懂地回敬了他一句,“他夸的是你吧,说你很洁身自好。”说完话,缇香自己先自顾自笑了起来。
章勇举起酒杯,向大家的辛苦工作表示了谢意,继而话锋一转,“齐总因为家族事业,不久就要离开润泽酒店了,对他近一年来的无私付出,我向他表示深深谢意,当然了,大家也不要难过,等他家族事业忙完后,还可以再继续回来,和我们共事的,他说过地球是圆的嘛,是不是啊,齐总……”众人纷纷起立,举杯向齐智说着“齐总,快些回来啊”等客套话,当然,其中不乏真诚的恋恋不舍的情意。
缇香举着果汁的手微微抖动着,她索性两手托住杯子,低垂着眼帘,慢慢啜饮着,四周寒暄声一片,她却独享着静谧时光,饮尽杯中果汁后,她起身离座。
回到自己办公室,茫然四顾,她竟有种不知身归何处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遥望酒店外的灯火若隐若现,多像她此时彷徨忧郁的心境,她打开电脑音响,办公室里回荡起久违了的老歌星刘文正的歌声,“天也悠悠,地也悠悠,天地无边无尽头,魂也悠悠,梦也悠悠,魂牵梦萦何时休?几度回首,几度凝眸,几度相思几度愁,说也含羞,诉也含羞,望断天涯何时休。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清亮的歌声却是透着浓浓的惆怅,缇香敞开窗户,向着夜幕闭上眼眸,深吸了一口气。
睁开双眼,蓦然回首中,缇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端着红酒杯,笑意盈盈地向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