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小兰回去的路不近,一路上转了几班车。烈日炎炎,陈零都替她觉得热。可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有谁会难为自己。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下车时候的小兰还左右看了看,幸好陈零开什么车她不知道,就朝着一个破旧的小胡同走去。
这里属于县城的郊区,而且也不是她家,陈零觉得奇怪,可巷子太窄车子开不进,就寻了个空档停在了路边。
全都是小作坊和小店铺,有卖卤菜的,有修锅补碗的,还有卖衣服鞋子的,陈零甚至在这条巷子里,看到了一家花圈寿衣店。
候小兰到这里来干嘛,陈零好奇,可又不敢跟着太近,只好远远盯着。
直到一阵扑鼻的恶臭袭来,候小兰才推开一扇铁皮门,进了一户破败的院子。
这里是巷子的深处了,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条窄窄的河沟,一阵热风吹来,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窄路两边污水肆意,蚊蝇乱飞,而院子两边都是老屋,很破烂,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如此恶劣的环境,也真是住不下人。
陈零见小兰进了门,才走过去看,一抬头发现,铁皮门旁边挂着块破木板,上面几个字都掉了颜色。
豆腐作坊。
候小兰怎么到豆腐作坊,打工?
都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费心费力,工作环境也差。而且这种味道比化粪池的气味还要刺鼻,陈零简直怀疑,候小兰在自虐。
“怎么这么晚来?快把豆子洗了泡上,弄好了再把那车货送新乡饭店去,今天那边有酒席。”
“怎么这么蠢,笨手笨脚的,没吃饭啊!”
陈零只听到一声脆响,好像是打巴掌的声音。陈零拳头一握,就要进去。临到门前,又听见候小兰怯怯的声音:“对不起刘姨,昨天下工比较晚。”
“哟呵,还怪我下工晚,要不是你说今天要去看你的死鬼哥哥,我至于就弄出这点豆腐吗?你当钱这么好赚啊!你个死丫头。”
扯着嗓子嚎的是个妇女,尖酸刻薄,后面就听不到说话声了,只有清洗东西发出的唰唰响动。
陈零推开门,院子里气味更重,而且密不透风,又热又闷。简直无法想象候小兰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有点心疼,也更让陈零心痛。
一个并不宽厚的小身板,弯腰在一个大塑料桶里用力的筛洗着什么。候小兰背对着陈零,不知道这时候的陈零哥手指甲几乎要嵌入到肉里。
“先生,买豆腐吗,我们这的豆腐新鲜,口感水嫩香甜。”被小兰叫做刘姨的是个中年女人,盘着头发,腰上系着一块黑乎乎的脏围裙。
看得出来,她是个能干的人,不过面相看着不舒服,陈零不喜欢。而且刚才显然给了小兰一巴掌,所以对她陈零肯定没有好脸色。
陈零没有说话,候小兰也没有回头,只顾着忙手里的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她手底下那一大盆的豆子来的重要。
“是因为什么?”
陈零轻轻的说着,刘姨一头雾水,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发什么疯。只不过,这声音候小兰听到了,她浑身一震,眼泪顿时就充斥了眼眶,止不住的往下掉。
“有困难,为什么不找我?你在这种地方打工,你让叔叔阿姨如何放心,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哥哥?”
陈零嗓门提高了,他生气,恼怒,可更多的是觉得歉疚,觉得心疼。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别人都在星巴克喝着咖啡,在豪华商场试穿着漂亮衣服。可候小兰呢,在这蚊蝇横飞,臭气熏天的黑作坊里做豆腐!
陈零见候小兰就是不转身,气得走过去拽她起来,可看她哭得一脸花,心又一软不忍再说。
“跟我走!”他要带她离开这里,无论什么原因。
“诶诶,你干嘛呢?”刘姨这时候回过神了,看出陈零认识候小兰,拦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你给我躲开,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刚才那一巴掌,是你打的?”陈零目光一寒,瞪向刘姨。
刘春芳被陈零冰神的眼神一扫,顿时就觉得后背生寒。心想这小年轻怎么这么凶悍,眼神就像会杀人似的,恶狠狠的像头狼。
不过她泼辣性子,为了豆腐作坊的臭气问题没少跟街坊干仗,连城管那群如狼似虎的痞子都不怕,还怕陈零一个毛头小子。
眼神凶又怎样,敢动手吗?到时候往地上一趟,让他赔个万儿八千的,讹死他。
“干嘛躲开,她是我侄女,凭什么带她走!”刘春芳扯着喉咙喊了起来。
“不管你是她的谁,这活,她不干了!”陈零盯着刘春芳,一字一句的说道。
“凭啥,她走了我钱怎么办,谁还?”
“什么钱?”陈零眉头一皱,看向候小兰。明明在这干活,应该是赚钱才对,怎么还欠上了。
候小兰低着头只顾着流泪,摇摇头就想挣脱陈零的手,嘴里喃喃说着:“陈零哥,我不走…”
刘春芳一听小兰说的,脸上立马就精彩了,看向陈零得意洋洋的说道:“看吧看吧,人家不跟你走,她要在我这干活还钱的。”
陈零紧紧抓着候小兰,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松开。“欠你多少钱?”
“三…不,五万,欠我五万,要不是我借钱给她,她爸妈早没治了。在我这干活还钱有什么不对?还不天经地义啊!”
陈零这才知道肯定是小兰父母生病了,见刘春芳泼妇似的吵闹,也不想多搭理,便道:“人我必须带走,钱我会给你,五万,一分不少!”
刘春芳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不过随即又露出一丝奸诈:“那怎么行,欠了我五万,可她在我这吃我的用我的,也要算钱!”
陈零没来由的一阵厌恶,冷声说道:“她天天给你干活,你还要算钱?你看看她这双手,是她这样的年纪应该有的吗?”
“呀,你朝我吼什么,那能怪我吗?要不是他那个死鬼哥哥不学好,年纪轻轻跟人打架给捅死。她爸妈能伤心得生病吗?你怪我,是我捅死那讨债鬼的吗?”
刘春芳叫得起劲,陈零却是越听越气,直接一手将她推开,刘春芳整个人倒栽葱撞到了一桶成品豆腐里,连着桶滚到了一边。
“杀人啦,杀人啦!”
刘春芳抹掉满头的豆腐,坐在地上开始打滚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