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二年,曾多次进犯的边疆外族中最为强盛一部新王即位,来使上书表示归顺,同行有新王胞妹长公主,为和亲,齐云帝收和书,和亲公主纳入后宫,封贵妃。齐云帝尚为太子之时,先帝仅赐过几名侍妾,长久也未立妃,登基以来,后宫单薄,仅有几个位份低微的女子,皇帝也不多宠爱,朝臣多有进谏,皇帝却是态度不明,时至今日,后宫终是有了位份高贵之人,但此人身份较为敏感,两国交恶多年,众人皆是惊讶,也不知,今上到底是如何手段,能叫对方臣服,或许这后宫之位空悬,也是在皇帝的计策之中?
更掀起惊涛骇浪的是,随着贵妃入宫,两国关系渐暖,某些陈年旧事也浮现出来——张国公与他国往来的信件消息落入皇帝手中,坐实了张国公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以远溯到张小将军那次失踪,张国公为保幺弟平安,不得不出此下策,从此一步错步步错。
戍京卫前去抄家抓人,这番旨意才下,太后气势汹汹的就找到御书房来,安平义跪地磕头阻拦还挨了太后一脚
“太后娘娘,陛下正在忙于政事,实在分身不暇”
“滚开,凭你个狗奴才胆敢拦我!”
太后疾声厉色,已是怒不可遏,安平义拦不下,也就无其他人再敢拦,又朝安平义狠踢一脚,安平义滚倒在地,太后抬手猛地推开门扇,径直入内,安平义不敢大意,赶紧爬起来尾随着进去,到了皇帝面前,立即伏跪请罪
“陛下恕罪,太后娘娘……”
只见皇帝抬眼,泰然对上太后的怒气冲天,朝安平义挥挥手道
“你先下去吧”
又偷偷瞧了太后一眼,安平义才领命退了出去。安平义一离开,太后来回看看,怒极反笑
“真是养的好奴才啊,可怕就怕哪天这狗奴才狼心狗肺的反咬一口,可下贱东西就是下贱东西,就算穿上龙袍,也是不伦不类,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
咬牙切齿的说着,还抬手指向皇帝,完全没了顾忌,可皇帝不为所动,只有淡淡一句
“你要闹,回自己宫里闹去,哪里还多的是捧着你供着你的奴才,这些个废话还特意来我面前来讲耽搁时候,不如赶快回张家去还来得及见你那好哥哥一面”
这话一出,就是与太后彻底撕破脸面了,太后目眦欲裂,疾走几步逼近到皇案前
“我张家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容不得你胡口污蔑”
“污蔑?呵”
皇帝冷笑一声,面上结起寒霜,拿起案上一叠书信甩到太后面前,书信散落开,纷纷扬扬,那些字迹和内容从眼前飘过,太后胡乱的抬手抓住了两张,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熟悉的、自家的大哥的笔迹,太后揉碎了信笺,嘶嚷道
“我不信,这一定是你故意陷害,这个,这些,都是假的”
“是真是假,一审便知,可这就是铁证如山”
眼睛泛出极怒的赤红,太后双手紧紧捏成拳,指甲陷入皮肉里,血迹顺着指尖渗出来。她发髻散乱开,鬓边的金钗步摇松松垮垮摇摇欲坠,那一脸的狰狞,显出破釜沉舟的决绝来
“你不过是个半截冒牌货,还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了,可笑,可笑,若叫天下人都得知,你以为你的皇位还坐的安稳么?”
“母后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了,朕的皇位,名正言顺,谁敢有半句不服,不过母后,不知弑君的罪名您可担得起,张家可还担得起呢?”
“血口喷人!先帝驾崩,都是那个女人害的,都是他自作自受”
突然再提起先帝猝然驾崩之事,太后心中那些怀疑又翻涌出来,那一切都太过巧合,就像是故意安排好的,现在这小子敢提这么一句,难道,太后不禁想起这小子曾经让她感受到的那种恐惧。
“母后身边近身伺候的芳梧姑姑,一直深受母后信任,这可是众所周知,可不知现下芳梧姑姑去哪了?”
莽撞如芳梧,本来就痛恨先帝强迫,还因此和她最尊敬的主子有了隔阂,只用和她说那时她的主子期待已久的时机,是她主子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再怂恿她还可以借此报仇,一举数得,只要先帝服用下多加了剂量的丹药,一切都能使神不知鬼不觉。
要问芳梧去哪了,就在先帝驾崩那个关口,芳梧就突然不见了踪迹,但是太后派人多番寻找,可她正忙于稳住先帝驾崩后的局面,一直到现在,芳梧还是下落不明,太后唾弃芳梧的背叛,只想着找到她就灭口,不曾想,现在芳梧失踪的真相,被他毫无顾忌的揭露出来,只怕芳梧早就随先帝而去了。如此的心狠手辣,好一招借刀杀人,能为他所用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弑父杀君,你就不怕天理不容吗?!”
“母后这可是颠倒是非了”
遽然从皇案后起身,绕到太后面前来,他倏尔笑开,令人毛骨悚然
“天理不容的,也应该是母后呀,母后可以为曾经的事情掩盖的滴水不漏?我生母母家为何被降罪家破人亡,我生母又为何突然被临幸怀孕,难道不是母后一手关怀的吗?”
“原来你,你是在报仇……”
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几步,太后没想到,这些她以为永不再见天日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他以此为矛,毫不留情的刺向她。
“报仇?我可无意挂念一个从没见过死人,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弱者,死了就死了,不过”
眼睛不过一转,那目光瞬间阴毒如蛇信,爬到太后身上
“您该牢记这个道理,成王败寇,若还想保全张国公一条性命,还想让张小将军在边疆平平安安的,不如就到护国寺为他们祈福吧,我记得母后抄经文的时候可是诚心非常,这后宫里的事,还有锦太妃操持,你就不必劳心了”
太后终于明白他布局许久,竟当真棋高一招,他这一次真是一招致命,果然是成王败寇,已无力回天。从入宫来,什么都要争,不择手段,耍尽心机,想要站到最高,想要至尊之位,结果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终于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的疲累和凄凉,一地信笺,太后颓然跌倒在地。
皇帝对外宣称,念在张家多年劳苦功高,张国公终未铸成大错,也念在太后仁厚教养皇帝的无私付出,并未伤及张国公性命,只是褫夺了张家世袭的国公之位,削官职,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有生之年都不得回京。自然,皇帝趁机杀人夺权,也堵了不少人的嘴。张家势力大受打击,七零八落,再不成气候,事情在太后前往护国寺常住为国祈福后逐渐落下帷幕,不久以后,张小将军也自请辞官,为国征战沙场的热血男儿如何承受得了兄长为了自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有何颜面再担镇国大将军之名?张家这个幺弟自小备受疼爱,身为兄姐的,也心甘情愿多做承受,比起在宫中朝廷与人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张小将军只需要做他真正想做的,从军一路,并不是家族要求,而是张小将军自己情愿,他志在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官场权利中的腌渍事,他都无须浸染,所以相较之下,张小将军是更为正直的,就算心知家族之中并不清白,那些具体的事情不展露到眼前了,多少还可以装作不知,可一旦摆在眼前,张小将军未必能承受。这都是在意料之中,皇帝愿暂且饶过张家一次,所谓的张家劳苦功高,皆是张小将军战场搏杀而来,守护边疆多年安定,但从前是多亏于他,今后就不必再辛劳于他了。皇帝随即派被封武王的四皇子前往镇守边疆。
其实齐云帝早有察觉,蛛丝马迹直指张家对外勾结,只是苦于没有实际证据,通敌叛国这一大罪能给张家绝对的致命一击,但必得有万全准备。齐云帝派人暗中联系上外族一位不甚受宠的皇子,将近两年的筹划,终是助其登上帝位,这便到了那人回报的时候。张家的那些事情被彻底翻了出来,齐云帝才肯定了,那次他与大皇子押送粮草途中遇刺,其中张国公推动的可不少,虽看似是大皇子替之承祸,实际上那伙人得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尚为太子的齐云帝已让张国公忌惮,既然不好控制,不如除去,若能一次除去两名皇子,皇储之中不仅能得一时清明,或许张家能更加得益,就算失了一个太子,也还有一个风头正劲的四皇子合适。张国公私下狠手,想要永绝后患,不料事与愿违,如今事情被捅破了,齐云帝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那些事皆是张国公一人所为,并没有太多其他人牵涉其中,太后入了护国寺,得知张国公一力承担,又知张小将军辞官,悲不能自己,日夜痛哭,短短几日就熬坏了眼睛,愁白了头发。事已至此,张国公的用心,太后明白,为了张家满门荣光,才会兵行险招,为了不做多连累,才会一人承担,张小将军的无奈,太后也懂,往后没有强盛张家可做依靠,张小将军得凭借一己之力支撑起张家了,这其中艰难可想,太后也想能多保全张家一些,再多为幺弟周旋一点,自然弱势下去,不敢再掀起什么风浪。否则,以皇帝的性子手段,就算是鱼死网破,如今也拼不过了吧。
既然最强盛一部都已表示臣服,而后几个部落小国也不再做无谓之争,纷纷表示归顺,齐云盛世初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