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现在没有心情跟姓姜的周旋,她一向娇纵惯了,不管在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姿态,“你给我滚开,不要挡我的路。”
美丽的丹凤眼似乎能冒出火来,反而更挑起了姜老板的兴趣,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小姑娘,眉眼之间都是不经意的风情,脾气却暴的像个小火炭儿,刚才看她柔柔软软的跟在莫凭澜身边就知道她不是个小绵羊,现在看来也是个十足十的小野猫。
那种喜欢从心里透出来,他对她有了些耐心,“你叫长安对吗?长安,倒是个好名字。我虽然比莫凭澜年纪大了些却也比他更知道疼人,就比比他这样抛下你,他根本就爱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在长安心上,她此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这些纠结的情绪全发在了姜老板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把女人当成货品随便就要别人的老婆,你这样的人又配谈情爱吗?识趣的给我滚开,别挡我的道儿。”
这位姜老板年过四十,容貌一般但是因为钱和年纪的沉淀,反倒成熟儒雅,弥补了相貌上的普通。这些年不管是为了他的银子还是他的人,很多女人上赶着往他身上扑,今天却想不到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栽了,被骂的如此凄惨。
姜老板给溅了一脚的菜汤,但是长安真有震住他,几乎跳着脚喊,“是你丈夫把你给了,可不是我强抢的。”
长安冷笑,“笑话,他虽然是我丈夫但也没权利把我随便赠给别人。姓姜的,老婆是人不是物品,更不是你们拿来交换利益的,今天识趣你放我出去,要是不识趣……”
姜老板心头一凛,“你要怎样?”
长安贴身拿出了一把镶嵌着珠宝的银色小手枪,“你可以试试。”
先是惊愕,跟着看了那把跟玩具一样的小手枪后姜老板笑了。
长安不耐烦的说:“你不要以为这是玩具,它一样可以打穿你的脑袋。”
长安冷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莫如前的女儿,莫凭澜的明安商号是我们家的,依着我这样的身份你竟然想对我用强?”
长安不是被逼不得已从来不提莫凭澜入赘的事情,可现在莫凭澜都这么对她了,她的一颗心都被扎的粉碎,哪里还会再顾忌?
他的话是雪上加霜,毫不容情的把长安假装的那份坚强给彻底淹没。
拿着枪的手有点颤抖,姜老板趁机上前了一步。
可是长安很快就警觉起来,她握着枪的手紧了紧,“你想试试我的枪法吗?”
姜老板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她,“莫小姐,我想你把枪放下我们谈谈比较好。”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可不一定,你的丈夫就这样跟人跑了,你难道甘心忍下这口气?”
他的话像毒一样引诱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杀的动作,眼睛里的笑很肃杀。
果然,莫凭澜结交的朋友也都非善良之辈,长安摇摇头,“不必了,如果姜老板真心为了我好,把我放出去。”
姜老板这次没有难为她,竟然真的打开了门。
长安倒是诧异,他就这么放自己走了?
姜老板看着她手里的枪说:“莫小姐,你最好收起手里的东西,苏余是清平世界,别吓坏了人。还有,姜某可能在你眼里是下流不耻之辈,但像你刚才所见实属平常,谁家出来谈生意会带着自己的老婆呢?都是些陪衬的姑娘,送人或者换换是最平常不过,却没有想到冒犯了莫小姐,该死,该死。”
他从刚才就叫长安莫小姐而不是莫夫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最见不得你们这些把女人不当人的臭男人,自以为有几个钱可以随便玩弄别人了,呸。”
长安丝毫不领情,很冲的推开他走了出去。
姜老板愣在原地,可是下一瞬却大笑出声,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意思呀。
“长安,你在苏余有事可以来找我,我二话不说一定帮你。”
长安的步子迈的很快,她生怕这个姓姜的改变主意把她给拉回去,别说找他帮忙,她见他都嫌弃恶心。
出了酒楼上了大街,被冷风一吹发热的头脑,长安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刚才一时的孤勇不过是被怒气顶着,现在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悲哀。
毫无意识的往前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就像踩在棉花上,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余的晚上十分的热闹,沿路有卖零食小吃的,也有卖白兰花的,她掏出一个大洋给了一个卖花姑娘,伸手就拿走了一只花。
那姑娘追她,“小姐,给您找钱。”
长安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不敢想下去了,长安觉得自己要疯。
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为什么要躲出来,为什么不敢踹开门进去揪住何欢儿一顿好打,然后霸气的掐着腰说这个男人是我的,你给我滚!
换做是别人可以,但是何欢儿不行,她要是这么做了估计莫凭澜真能揍她,而且他们之间以后都不会有以后了。
莫长安的人到了这么卑微的份上,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忍不住边哭边傻笑。
忽然有人狠狠撞了她一下,她差点给撞到,很不容易站稳后才反应过来,她的钱袋没有了。
她出门带钱,还不少,她的小钱包里除了几块大洋碎金子,就是银票。
想追过去,她发现脚踝出奇的疼,原来是扭到脚了。
苦笑一声,她就势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地上干净不干净,她的衣服有多金贵。
卖花姑娘拿着那一块大洋又走回来,“小姐,钱给您,您叫辆车回家吧。”
长安把脸从膝盖里抬起来,她摇摇头,鼻头通红。
卖花姑娘索性在她身边蹲下,“您不是本地人吧?那您住在哪个客栈,我送你呀。”
长安倒是笑了,可还是摇摇头。
卖花姑娘上下打量她,看她的衣着相貌,又出手就是一个大洋,一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她耐心的说:“你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长安被人说中,眼泪吧嗒吧嗒的又留下来,她抽抽鼻子,用手背抹去。
姑娘把帕子递给她,“擦擦吧,干净的。你别伤心了,跟家人有什么好计较的,都是一个家里的,马上就好了,你快回去,我也要回去了,太晚不安全。”
长安忽然问:“你这么晚出来卖花,你家里的人不担心吗?”
“担心呀,所以我哥哥晚上都要来接我,咦,他人来了。”
那头走来个挺清秀的年轻人,跟这姑娘倒是有几分像,他风风火火跑过来从怀里拿出一块糕饼,“还热乎,你吃。”
姑娘拿着饼笑了,她把饼送过去,“你吃。”
“我都吃饭了,就是给你买的。今天的花还剩这么多,生意不好呀。”
姑娘点头,“是呀,不过这位小姐给了我一个大洋。哥,我们一起把这位小姐给送回家吧。”
长安羡慕的看着他们,她想起了跟莫凭澜的过往。那个时候他对她也像这位哥哥一样,体贴爱护,她以为这就是爱,可现在想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兄妹俩个要送她,长安就没有再坚持,她说出了住的饭店的地址,哥哥雇了一辆车,妹妹把长安扶着上去,俩个人坐车,哥哥拿着篮子在下面走。
有几次妹妹都在说:“哥,把篮子给我,你这样会很累的。”
哥哥笑着摇头,“不重,我不累。”
长安好羡慕,她低声对姑娘说:“你哥哥对你真好。”
姑娘的脸红了,她看看左右悄悄的对长安说:“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爹捡回我们家的。”
“那你们……”
姑娘的脸更红了,“我们年底就要成亲了。”
“恭喜。”长安伸手就要去解手腕上的金表,可是手指落上去又没舍得,她把脖子上戴的项链摘下来放在了姑娘的手里。
“这个送你当作你新婚的礼物。”
姑娘当然不要,“小姐,你已经给我一个大洋了,是我们家好几天的伙食呢,我不能再要你的饿东西。”
长安却感叹自己光为了好看没戴金首饰这种值钱的,“这个不值钱的,就是个洋工艺,要是条金项链就好了,你也不用还钱,就戴着吧。”
说完,她把项链摘下来戴在了姑娘的脖子上。
姑娘高兴坏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叫阿桃,我哥哥叫阿沅,我们家就住在西子湖边的四喜胡同里,小姐您要是去西子湖玩找我呀。”
“好的,对了,我叫莫长安。”
长安住的酒店叫希尔大酒店,外国人开的,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阿桃惊呼:“原来你住在这里呀,我来送了一次花,里面好漂亮。”
长安笑着说:“今天已经晚了,等下次带你们进去玩。”
长安刚要走,被阿桃喊住,她从阿沅手里接过花篮,把里面所有的花都整理好,递给了长安。
“长安小姐,你比白兰花都好看,所以不要伤心难过了。”
长安接过了花,笑着跟他们挥手。
看着他们亲昵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口更加酸楚。
她回来了,但是她好怕,怕一拉门就看到莫凭澜抱着何欢儿在属于他们的那张大床上亲热。
反复吸了几次气,她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安静,她松了一口气,可是她没想到莫凭澜在房间里,而且她的表情全落在他的眼睛里。
“去哪儿了?”他淡淡的问。
长安给吓了一跳,手里的花差点落地,在看清莫凭澜后她很是奇怪,他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房里,难道不该是陪着何欢儿吗?
一想到这个,她就想起他把自己搭给姜老板时候的样子,心里有气,便也学着他的口气淡淡的说:“我去哪里你不知道吗?自然是陪着姜老板春风一度了。”
“哦?”他挑眉,忽然站了起来。
长安吓得往后一退,随即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她鄙视自己的胆小,竟然越过他去找花瓶插花。
莫凭澜跟过去,把她给困在浴室的洗手台前。
“哪里来的花?”
长安嫣然一笑,“姜老板送的呀,你都做了亏本的买卖,我没有三十个小黄鱼拿,给束花也算他大老板不亏待人。”
莫凭澜的眼睛很危险的眯起,连气息都粗了,“莫长安,你给我好好说话。”
长安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把花给甩在一边,冷眼看着他,“莫老板,请你教教我,要怎么算好好说话?就跟书寓窑子里的姑娘一样吗?”
书寓窑子可是犯了莫凭澜的大忌,他的欢儿可不就是书寓的姑娘吗?不管她是卖艺卖身卖笑,总之进了那个地方就是白毛巾掉在了臭水沟里,不管怎么洗也白不了。
长安是给他惹恼了,他竟然有功夫坐在这里品茶却毫不关心她的死活,那么她凭什么又要畏畏缩缩的活着,说了就说了,有本事他掐死她一了百了。
做了多日的小猫咪,她不干了。
本以为莫凭澜会发火,可是他却始终眯着眼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长安忽然觉得没劲,她也不管扔在洗手台上的花了,推开莫凭澜就要离开这里。
莫凭澜眼神一凝,他伸手把她给拉回来,往冰冷的墙面上一推,跟着捧起她的脸亲了下去。
莫凭澜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冷冷流光中含着几分讽刺,“长安,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回来前我刚跟姜老板分开,他没把你怎么样。”
长安的心越来越冷,怪不得他碰了她,感情什么都知道呀。
“滚!”她还是说着滚,在实在躲不过他便抓住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
莫凭澜眉头一皱,却也没挣脱,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长安,”他竟然还伸出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姜老板不会动你的,这个我有数儿。”
他说他有数,长安心里一阵冷笑。
心里的恨嘴里的血腥味助长了她的戾气,就算前力消失了她还是死死的不松开。
莫凭澜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要不是自己随身带着枪,那个姓姜的能放了她吗?
能做的是什么,只有狠狠的咬他。
一直到了牙齿发软松动的时候她才松开,嘴巴上沾着血迹,而莫凭澜白皙光滑的胳膊也给她咬的血肉模糊。
她勾起的丹凤眼红红的,嘴角也沾着血,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的强势却又那么的可怜。
他知道怎么解释都对不了,长安恨他,而他的目的不就是让她恨吗?可是为什么接触到她的目光会心虚?为什么看到她哭会心疼?
莫凭澜不想往深处想,只觉得是因为睡了她喜欢她的身体,这样他才可以说服自己去对她温情一点。
“气消了吗?”
长安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爬起来去了浴室关上门。
她把浴缸里放满了水,人躺进去后一直在哭,一边擦嘴一边哭,好像要把浴缸里的水分全哭出来一样。
莫凭澜手放在门上要敲又拿回去,他默默的在原地走了两圈儿,然后就站在窗户那里往外看。
脑子里忽然响起何欢儿的话,她也是哭着,对他说:“澜哥,事情过去许多年了我什么都不想说,你既然已经跟她成亲就好好过,我在这里挺好的。”
挺好?哪里有窑子里的姑娘会觉得自己好,不都是拼命想赎身上岸吗?
当初因为何欢儿的善良他才捡回一条命,自以为把她给带出了火炕,可是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没逃离这种命运,虽然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但在那种地方受的煎熬自然是比在自己身边要多的多。
莫长安对不起她,自己也对不起她,说到底都是因为长安吃她的醋才那么做的,所以他要弥补。
说出自己的想法何欢儿还是拒绝,“澜哥,我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你也要听。以前她还小还不是你的妻子都那样,现在你要把你带回去你觉得我会有好儿吗?她是什么脾气你不会不知道。”
莫凭澜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替长安说话,“欢儿,她长大了,改变了许多,她还说一直欠你个对不起。我会好好说服她,你喜欢在外面住我给你买宅子,喜欢住家里我给你重新造一座小楼,以后你是我和她共同的妹妹。”
“妹妹?”何欢儿卷起湿漉漉的睫毛,消化了这俩个字。
莫凭澜点头,“嗯,你是莫家的小姐,以后你要是看上谁,我送你一份大嫁妆。”
伸手揉着眉心,莫凭澜脑子里全是何欢儿梨花带雨的模样,“澜哥,你是爱上她了吧?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当你的妹妹。”
不愿意呀,可是他已经成婚了,还能怎么样?
莫凭澜觉得有点冷,他忽然想起长安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
他敲敲门没有人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可是手指一接触到她的脸,莫凭澜吓的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