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旧的月份就这样在秋风落叶里翻了页，新的月份也悄无声息地落上了窗棂，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鹌鹑在四张家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
不忙不闲的周四，四张给小病号做完检查回了办公室，才坐下没一会儿，门就被人敲开了，陈轻的半张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四老师，晚上一起吃饭啊？”
四张一斜眼，刚想奇怪，这夏黑和小陈轻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啊，明知道鹌鹑的事，咋还找他吃饭呢？
可转念一想，哦，他明白了。
“10月14，夏黑生日。”
“我就说四老师不会忘。”陈轻笑眯眯地推开门，跳进来：“怎么样？晚上聚聚？夏黑说了，好久没一起吃饭，这次他做东，老地方。”
“替我谢谢他，生日礼物一会儿送到，饭我就不去吃了。”
“啊……”陈轻一脸惋惜看着四张：“四老师，为了鹌鹑，你连饭局都能推，鹌鹑有你真幸福。”
“她要和你一样聪明，我就更幸福了。行了，去吧，晚上和夏黑好好过生日。”
“Yes，Sir。”
陈轻走了。
四张支着下巴，研究物件似的盯着面前那扇门好久。
假使鹌鹑和陈轻一样聪明，他就未必会喜欢上她了。就是她的那点傻那点呆还有呆呆傻傻里始终没有失去的那份善良吸引了他，鹌鹑是独一无二的，最好的。
抿嘴浅笑，他拿起手机，饭局是不去了，夏黑的生日礼物还是要的，边想，指头边在手机上连戳几下。
戳完，他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按亮电脑屏，上午开会时老马说的有几个文件还要弄一下。
“干啥都不易，当医生不止要懂治病，还得熟练掌握Excel、PPT、Photoshop、office，可真没天理。”念叨间，他已经弄好了其中的一份文件。
看样子夏东柘那边比他要忙，直到表格弄完，喝了口茶又出去看了两个病人再回转回办公室，四张这才收到了夏东柘的回信。
夏黑：这么大手笔？
四张：不敢要就还回来。
夏黑：晚上不过来了？
四张：要陪鹌鹑，你是重点回避对象。
想了想，四张翘起嘴角，指头跟着在微信里一顿猛敲——
我感觉她最近都不咋提起你了，估计快忘了。
这条发完，隔了好久都没有夏东柘的回复，想是在忙吧，他也要忙了。四张放下手机，看向推门进来的病人家属。
忙忙碌碌，到了下班时间。
四张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一抬头：“你怎么来了？！”
别怪他这么惊讶，因为鹌鹑已经很久没到病房来找他了。
胡乱拿了东西，四张几步开了门，脸上的不解仍没消：“店里有事？还是又有人捣乱？”
鹌鹑摇摇头，脸微微红起来：“内个，今天是夏东柘生日，我给他准备了份礼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送给他，四张你帮我想想法子好不好？”
打脸不？脸疼不疼？他才和夏东柘说完就被piapia打脸，闹了半天，全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啊！
“四张，你脸咋黑了？”
“热的。”
“热不是该脸红吗？”
“红大劲就黑了。”
鹌鹑瞅着四张，心想坏了坏了，四张的鼻子咋冒烟了？
按理来说，情侣之间有一方过生日，一般都喜欢两个人一起过，可因为夏东柘和陈轻在一起的时间较一般情侣多不少，他们自然是不介意在过生日时拉上四张这个好朋友了。四张这次不来，说实话，夏东柘真有些不习惯。
东城区最好的西餐厅，waiter拿来两份菜单，又往各自杯里倒上柠檬水，这才恭立一边举起小本，等着面前这桌客人点餐。
“想吃什么牛排？”
“我……”指头在菜单上来回滑着，正斟酌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先帮我点盒八喜去去火。”
“四老师？”陈轻睁大眼睛回头。
“四张。”夏东柘坐在陈轻对面，自然是更早一步看见了四张，当然，还有跟在四张身后那个唯唯诺诺、有些忐忑的鹌鹑。夏东柘的脸跟着沉了下去。
夏东柘：你不是不来了吗？
四张：你当我想来？
夏东柘：来就来，怎么还把她带来了？你不是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就不能让我顺心些，少点骚扰吗？
四张：就是呢，都怪你，好端端过什么生日？害我白高兴一场，以为她早把你忘了呢。
一时间，眼刀在桌间你来我往，连向来心态很好的陈轻都觉得脖子飕飕凉。
“那个……”她缩缩脖子，“我去对面坐，四老师你和鹌鹑坐这边吧。四老师？”
陈轻连叫几声，四张这才闷闷应了声，坐下。
“鹌鹑你也坐。”他狠狠地说，也说不清心里这股邪火是从何而来，“点什么了？我都饿死了。”
亏他一个搅局的要吃的还能要的如此理直气壮，夏东柘也被气笑了，手一挥，菜单跟着飞去了对面：“没点呢，自己看。”
四张也不客气，七七八八没一会儿就点了一堆。
“你也真不客气。”夏东柘接回菜单，看了几眼，又补了几个菜，这才算完。
Waiter拿着点好的菜单走了，四个人围坐的桌子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夏东柘“咳”了一声，旧事重提：“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四张看了鹌鹑一眼，又低下头，声音无奈又无力：“她要来。”
为什么不是给我的！！四张的内心在掀桌。
而自从来了就没说过话的鹌鹑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被点名了，说实话，真慌手脚，看着把目光移向自己的夏东柘，鹌鹑心里猛一阵突突：“那个……这个……”
“她给你准备了份礼物。”四张再次补充。
哦，夏东柘终于懂得四张生气的理由了，他微微一笑：“是什么礼物呢？”
夏东柘就那么坐在对面，温温柔柔对她说着话，鹌鹑的脑袋都晕了，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哪只手掏出来的礼物，又是怎么像个木头人似的把东西递出去的，她只记得接了东西的夏东柘目光依旧那么温柔，他轻轻摩挲了几下礼物的外包装，再把它搁在桌子上，直直地又推了回来。
这是……鹌鹑不懂地抬起头。
“鹌鹑，这礼物我不能收。”
为什么啊？鹌鹑的眼睛都湿了。
“因为我有女朋友，而且我很爱她，如果我收了其他女生的礼物，她会伤心的。”
“可是……”
“而且我不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喜欢。”
“不是的！”
“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打不出来了吧？那让我告诉你。你喜欢我对陈轻的宠，喜欢我对她的那种好，你羡慕她，羡慕和你一样胖过的她有我这样爱她护她照顾她，你觉得既然我能对她那样就也能对你那样。可你忘了，如果‘喜欢’这条路能走两遍，那不是真的喜欢。真的喜欢是我这辈子只会拉着她的手走过所有道路，哪怕路上满是荆棘，我们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所以，抱歉，鹌鹑，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不可能喜欢上你。如果我真‘喜欢’上你，我就不会是你‘夏黑’的那个夏东柘了。”
夏东柘这番漫长的话终于说完了，而鹌鹑的脑子也随之空白了。
她不喜欢夏东柘吗？不对呀，她明明喜欢，从第一眼看见他和陈轻在一起时就喜欢上他了！她张着嘴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她喜欢夏东柘对陈轻的宠、对陈轻的好，她渴望他能那样对她。难道……
“我不喜欢你吗？”
“不喜欢。
“不过我知道有个人喜呜呜……”
四张你干什么玩意？嘴被封了却不妨碍夏东柘飞眼刀。
“今天你过寿，寿星不易话多。”四张朝远处试了个眼色，从桌子上爬下来，“菜来了，吃饭吃饭。”
“我就不吃了，谢谢你夏东柘，对我说那么多，祝你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菜还没来，鹌鹑已经先走了。
四张看看鹌鹑，又看看夏东柘：“我也走了。”
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个背影，夏东柘摇摇头：见色忘友见色忘友啊。
鹌鹑走得很快，夜在耳边划过一道又一道霓虹。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要去哪儿，她的人生突然就没目标了。
“我该怎么办？”走着走着，她停下来，眼泪一行接一行的流下来。
“四张，我该怎么办？”她问，她知道四张就在她身后。
“先回家吧，路上说。”
鹌鹑点点头。
车子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没一会儿，鹌鹑就听见了发动机和油门声。
拉开车门，一股暖气瞬间包裹住自己，细心的四张提前开了暖风，鹌鹑上了车，沮丧的心情终于随着这暖意好过些了。
坐了一会儿，车也开了一会儿，鹌鹑搓着毛衣袖口的一个线球，终于开了口：“我好像真的不喜欢夏东柘，追他不过是因为我太想找个伴了，从有记忆起，爸妈就不喜欢我，上幼儿园读小学升初中，同学们也不愿意和我玩，他们都说我笨，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人缘好又聪明的人……”
“你觉得我聪明吗？”
对这个突兀的问题，鹌鹑有些猝不及防，只是本能地点点头。
“人缘呢？”
又点点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小男孩，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生病死了，后来，他妈遇到一个男人，那人对他妈很好，还说想娶他妈，小男孩的妈妈就跑来问小男孩是什么意见。小男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因为他不想看着他的妈妈那么辛苦孤单。不久后，小男孩就跟着妈妈搬进了新家，新家很大，叔叔伯伯姑姑什么的人特别多，自然，小男孩就多了许多兄弟姐妹。可这些兄弟姐妹们对小男孩并不好，他们时常刁难小男孩，还故意制造出许多事故栽赃给小男孩。因为小男孩的新奶奶不喜欢他，所以那些明眼人都能分辨的把戏到了小男孩这里就全成了他的错。”
“后来呢？”见四张说到这里停了，鹌鹑忙追问道。
“小男孩的妈妈了解他，知道儿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有次就帮他争辩了一下，颗他们母子面对的是那么大一个家族啊，就算这次争辩成了下次还是有更大的亏等着他们。慢慢的，小男孩再吃了亏也不会告诉妈妈了，他努力学习，学业上把家里的孩子远远甩在了后头，更加学会了察言观色和用脑子，别人不是给他设套吗，他非但不钻，更是想办法让别人去钻，后来，他长大了，成了一名医生，离开了那个家，开始自力更生。”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
四张没答却是反问：“你觉得这个小男孩厉害吗？”
“厉害啊。”
“可有时候，他活得很累。”明明长了两只眼睛，却要看八只眼睛看到的事，只是因为不想再做那个吃亏的人。
“所以，鹌鹑，他很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鹌鹑愣愣地问。
一个刹车后，车熄了火。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家。四张单手搭着方向盘，侧身望着鹌鹑。
“他羡慕你的简单、纯粹、想大哭就大哭、想傻笑就傻笑，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鹌鹑，你不是最糟糕的，你也不是一个人。”
有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鹌鹑的思维被那声“你不是一个人”温柔缠绕，连带着人被四张的怀抱久久温暖不舍离去，直到四张一声尖叫——
“什么玩意！”
她回过头，看着弯着腰，整张脸贴在车窗上奸笑的大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