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山此时铁青着脸,如一棵树般立在堂上一言不发。也许中间有些过程,可以凭柔雪一面之词作假,可这些物证却桩桩件件都是萧云辉的手笔,别说萧千山,就是大罗神仙,不,就是大罗神仙开了挂也救不了萧云辉。更何况有二皇子坐镇,萧千山就是想以权谋私也是不能的。
大老爷向二皇子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那意思,您看,能不能定案了?二皇子则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点头。
京都府衙大老爷拍出了堂审上最响的一记惊堂木,震得手掌都麻了,厉声道:“大胆萧云辉!身为监生流连青楼,更为烟花女子杀害数条人命,实乃麻木不仁之徒,现速将萧云辉收监,以待刑部会审!退堂!”
“威——武——”
萧云辉面如死灰,却还是不甘心地喊着:“爹,爹救我啊,爹……爹……”
宝贝儿子一声声的呼唤催心肝似的令萧千山难过,他不忍道:“爹会救你,会救你,你放心……”
不远处人群里一直观望的萧云汐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笑声。
清儿翻了个白眼,同萧云汐说道:“真看不出来,萧千山还有爱子如命的一面呢!”
云汐听出了她话里的鄙夷,却对这句话不予置评,只有些不放心地问:“善后工作都处理好了吗?官府的人会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
小天摇了摇头:“真的钱贯子已经藏身百花楼了,因为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所以他还牵连不到咱们。而且案发现场我们去都没去过,除了抹去了残影出现的痕迹之外,什么都没动。你不是说参与的痕迹越少越好吗?反正官府现在能查到的事的确都是萧云辉做下的,与人无尤。”
一句与人无尤令萧云汐心内一振,是了,事情虽然是她起的头,但这些麻木不仁的主意都是萧云辉自己出的,就算他被判死刑好了,这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不应该算在自己头上。
萧云汐感激地看了小天一眼,小天却不以为意地一笑而过。
忽的,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二皇子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是你们谁给他报的信?”
四皇子、蓝文澈和小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默契地摇了摇头。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再看看二皇子那边。
二皇子手里捏着一个纸片,那上面赫然写着“京都府衙正审理萧云辉人命官司,涉及三皇子,机会难得,速往。”
二皇子瞳孔一缩,低声问身边的侍从:“寒枫,是谁塞给你这张纸的,可有看清楚?”
那个叫做寒枫的人一脸愧色道:“二皇子恕罪,寒枫学艺不精,我只知道是个身手不错的男人,其他的……”
“罢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三弟和萧相之间的嫌隙是生定了,我又护住了三弟的颜面,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这对我果然是个好机会。况且此人既愿意帮我,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怕不知道他是谁。”
二皇子神秘一笑,双手握住纸片,眼底精光流转,再松手,纸片已化作齑粉,飘散于空中。
此时的萧府早已是鸡飞狗跳的场面,而萧云汐从衙门回来就第一时间钻进了被窝,这几天为了萧云辉的事着实把她累得不轻,反正萧相如今也没空理她,她也就乐呵呵地偷得浮生半日闲。
“老爷,你不是说把儿子带回来嘛,云辉呢?云辉呢?我的云辉在哪里?”衙门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馨芝虽未出门却已经听说了,她如今已接近癫狂,抓着萧千山的手不住摇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托和希望。
萧千山用力拂去她的双手,本就双腿发软的赵馨芝倒在地上,绝望大哭起来。
而她家老爷却仍不依不饶地责备她:“慈母败儿!都是你,纵得云辉越发胆大包天!他流连青楼,你不管不问,如今为了个下贱胚子竟然杀害那么多条人命!天理昭彰,我倒是想把他带回来,我怎么带?何况二皇子在场,我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法子也施展不出来啊!”
“我不管,我不管!你现在知道怪我了?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做父亲的不严加管教反倒怪我慈母败儿!云辉啊,云辉啊,他自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我身边,那府衙大牢又阴又冷,我儿可怎么好啊……”
赵馨芝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萧云沫在一旁怎么安慰都没用,她转念一想,发现事情不对,问父亲:“爹,这事昨天才发生,怎么官府一大早就来拿人?这也太快了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连萧云沫都看出来了,萧千山难道不知道?他冷哼一声:“哼!这是有人针对我儿设下的圈套。你且别哭了,哭顶什么用?这么大的人命官司,须得转呈刑部复审。如今是收押监牢,还有些时间让我去查。只是,若真有人存心为之,只怕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太多……”
赵馨芝听得老爷如此说,一双迷蒙的泪眼里闪现出了丝丝希望:“那……”
萧千山喟叹一声:“去准备些吃穿用的,咱们先去大牢看看云辉。不管这京都府衙藏着什么猫腻,这点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赵馨芝噙着泪水连连点头:“哎,我去准备准备。我可怜的儿……”
京都府衙大牢门口,柔雪拿着厚重的钱袋子,把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守门的狱卒都不放她进去。
“这位大哥,我求你了,就让我进去瞧瞧萧公子吧!我只待一会儿就出来,真的不会被发现的。”
其实,这一出也是萧云汐提前安排好的。她明知狱卒是不可能放她进去的,但柔雪表现得越深情痴缠,萧云辉杀人灭口的麻木不仁越会得到凸显。
不过以萧云辉在公堂上的表现,柔雪这一步已经成了可走可不走的棋了,只是萧云汐只怕已经没时间想这茬事儿了,柔雪当然就只能按照原计划在这磨狱卒。其实发生了公堂上一幕后,要她求见入狱的萧云辉,她的内心也是拒绝的。
“哎呀,姑娘,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这么大的案子,除了嫡亲家属外别人是进不去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好不好?”
这狱卒只觉得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柔雪手里的钱袋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这得从多少犯人身上搜刮才能刮到这么些个钱啊?
他腹诽道:你求我?我还求你呢!你可快点儿走吧,保不齐你再求一下我就起了贪念放你进去了,可你进去了我就要摊上大事儿了!
这狱卒干脆闭上了眼睛,又用双手捂着耳朵,给柔雪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柔雪正不知如何收场呢,不期然听得一声爆喝:“小贱人!是谁让你来的?”
你道是谁?还不是我们萧大丞相萧千山嘛!
只见一家三口随身只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和吃食,连随从都没带,低调地来大牢看萧云辉。行至门口,赵馨芝和萧云沫是不认识柔雪的,还以为是哪个犯人家属。
而萧千山却一眼认出了她,一腔子的愤怒正愁无处发泄,柔雪这算是撞枪口上了!
“老爷,这是谁啊?”赵馨芝不解道。
萧千山的轻蔑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哼,这位就是百花楼大名鼎鼎的花魁柔雪!”
这话就像点着的炮竹引线,赵馨芝一下子就炸了:“什么?我还道是什么人物,原来就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我也要替哥哥出气!啊!”
“哎……你们干什么啊?”
柔雪还没反应过来,赵馨芝和萧云沫两个疯妇一左一右地撕巴上了,又薅头发、又抓脸、又踢又打、又叫又骂,场面别提多壮观了。
萧千山平日里最讨厌赵馨芝偶尔泼妇无理的样子,今天却觉得她母女两个有几分骁勇的意思。便驻足观看,一时觉得女人撒泼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一旁的狱卒那一脑门子的黑线啊!心说来人虽然是丞相,可这京都府衙大牢大小也是个司法机关,怎么着也不能任人胡闹吧?
他只好硬着头皮劝:“哎哟,哎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家务事你们回家处理去啊,别在我们大牢这儿闹成不成?”
柔雪一边躲着赵氏母女俩的攻击,一边替这狱卒着急。你会说话不会说话,人家萧府正为这事儿糟心呢,什么就家务事,谁和谁是一家子?
果然,赵馨芝调转矛头就冲那狱卒去了:“我撕烂你这张嘴,什么家务事,这种贱货是谁家的人?你给我说清楚!”
把狱卒吓得直躲,边躲还边告饶:“我说姑奶奶啊,有什么您冲她,您可不能冲我来啊!丞相大人,您也不管管啊这?”
萧千山眸光一冷,心想差不多了,沉声道:“住手!”
这边一听见萧千山发话了,就算还没尽兴也只能住手。柔雪则看准机会,一溜烟地跑了。就这还心有余悸,还好听了清儿的话,这萧府的人全都是疯子啊!
“爹、娘、云沫!”大牢里的萧云辉见到自己的家人心头一振,他们这么快就能进来探望自己,是不是有救了?
“啪——”萧千山一进到牢房里,就抡圆了胳膊给了萧云辉一耳光,大怒道:“逆子!你是我萧千山唯一的儿子,不承望你建功立业,你却给我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萧云辉噗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爹爹饶命啊,是云辉不懂事。可是……如今只有您能救我,您不能不管我啊!”
赵馨芝和萧云沫也跪下。
“老爷,咱们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是啊,爹。哥哥就算千错万错,也是萧家独子啊。”
萧千山伸手拉起妻儿,无奈问萧云辉道:“事到如今,你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交代清楚,我才好想办法救你。”
萧云辉只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等他说完,赵馨芝恨得直咬牙:“我刚才就该杀了柔雪那个贱人!”
“好了,如今这个情况你给我在府里好好待着,别再节外生枝了。我现在就进宫,找三皇子商量此事。”萧千山拂袖而去,赵馨芝和萧云沫不忍离去,又在牢里逗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狱卒催促再三,娘儿俩才回了府。
而进了宫的萧千山也是一肚子的火,他都已经在御花园等了一个时辰了就是不见姚贵妃和三皇子,派去传信的人都不知道打发了多少波了。
“曜星,你去,务必要把姚贵妃和三皇子给我请来。”萧千山知道这次自己儿子的事牵涉到三皇子,这事儿让姚贵妃很生气,只是这个案子皇家已经干涉了,不请姚贵妃出面只怕是平不了的。
延禧宫。
“曜星给贵妃娘娘请安。”
姚贵妃慵懒地坐在延禧宫正殿,把玩着手里那柄莹润通透的白玉如意,媚、眼如丝地看了曜星一眼道:“哟,瞧把萧相给急的,连你都打发来了?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本宫这就来。”
曜星领命退下,三皇子秦逸安恼道:“那都是萧家咎由自取,咱们不要管他!”
姚贵妃笑:“安儿,怎么能这么说呢?萧相怎么说也是你的未来岳丈,咱们可以同他置气,但绝不能置之不理。”
三皇子有些烦躁:“母妃!所以你为什么要早早定下萧云沫这个儿媳,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再说,指了婚才多久,他萧云辉就敢假借儿臣的名义肆意招揽儿臣的亲兵。这次幸好二哥及时救场,不然就要连累儿臣了。儿臣想不通,咱们为什么非得跟萧家瓜葛着?”
“哎~母妃也不想啊,不过……“姚贵妃抚了抚额,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若没有萧千山,你舅舅怎么会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母妃我又怎么可能熬到贵妃的位分?再说如今以萧千山在朝中的影响力,绝对会是你的一大助力,咱们既不方便得罪他,也没有必要疏远他,还不如收为己用。你觉得呢,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