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又道:“就算授课人选定了,那生源问题呢?好人家的女孩子又有几个肯来这女子学校上课呢?”
说起这个,秦逸之却是神秘一笑:“你觉得我为什么偏偏要带云汐去贫民区的宋家?你以为那宋家是我随便找的吗?”
经秦逸之提醒,小天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听说萧云汐带回来的十个女孩子都是一家的,这事本就蹊跷,难道是秦逸之在背后搞的鬼?
原来,那宋家本是苏州城外的一个大佃户,家里也颇有些钱财。宋家一共四个儿子,都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好不兴旺。
只可惜,宋家长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不几年就把家给败光了,而他自己也一时羞愤,触柱而亡。
宋家的人早就把这个败家的长子恨毒了,他死了,连他媳妇都没掉一滴眼泪,只有宋婆子哭了一场,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家那时为了给长子还赌债,把祖宅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才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无奈之下才搬去了城外偏远的贫民区。
从零开始的宋家,人口众多,一共二十四人。这里面能做活的男人只有五个,再加上三个妇人能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家里的进项实在不多。
宋婆子那三个儿子虽有些才能,但他们只不过是贫民出身,没有门路没有后、台,很难找到靠谱的活计,也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谁给的钱多就去,几年下来倒是什么活都会做了。
这宋家唯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宋婆子的四儿子。他在贫民区的居民里倒颇有威望。
这事儿得从两年前码头一件大事说起。
那年,码头上的货船靠岸,宋家三个儿子和贫民区里一些男人都去码头卸货了。谁知活刚干到一半,顾家的管家就急忙忙地跑到码头,说自家的货物数目不对。
那顾管家不知是着急还是故意的,查都没查就偏说是卸货的人顺走了他家的货物。码头上别的货物也就算了,大多是打包打包不好夹带的,而顾家少了的那批货是极精致小巧的鼻烟壶,最好夹带私藏的。管家说是卸货人拿的,不明就里的人还就真的会信。
因为这东西虽然小,但贵在做工精美,又多是老物件,颇值些银两,又很好往身上藏。来码头卸货出苦力的,哪一个不是家里日子紧巴巴的?难保就会出那一两个眼皮子浅的。
顾管家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搜身。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有钱无罪,没钱有罪,穷人在这些有钱人眼里从来都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莫说是搜身,就是立时打死这些人,也不敢有人替穷人喊一句冤。笑话,难道嫌自己的命长,还是你们家比顾家还有钱有权?
可是宋家三个小子却不依了,四小子在岸上偷听到顾管家要搜身的消息,偷偷跑回船上把卸货工人聚集到一起问了个明白,人人都说没有拿过什么顾家的鼻烟壶。
这倒是做不得假的,如果拿了的人此时不把东西从自己身上转移或者扔掉,一会儿被搜出来,哪里还有活路。宋老四见众人神色坦荡荡,便放心地让大家上岸。
等顾管家带着一帮刁奴过来说要搜身的时候,宋老四不干了,他便跳出来呛声:“顾管家,你说话要有凭据。现在你只说怀疑是我们拿了那鼻烟壶,可一会儿若是搜不到,又该如何?”
顾管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哼,搜不到又怎么样?你们这群穷鬼,今日就算没拿鼻烟壶,平日里也偷偷摸摸顺走了不少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没抓到你们的小辫子罢了,还敢出来跟我说话,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顾管家屈辱的话已经激起卸货工大部分人的愤怒了,宋老四却面不改色,只是厉声道:“平日里你们这些大户管家就爱克扣码头装卸工人的工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从主顾手里发下来的工钱就从来没有如数给过的。如今还要诬陷我们偷了东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今日不说清楚若是搜不到怎么办,今天谁也别想动我们一下!”
这些装卸工人哪一个没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一听到宋老四提起被克扣的工钱,一个个眼睛都红了。也许那些铜子儿在管家们眼里不算什么,兴许在穷人家就关乎着一条鲜活的生命。贪墨工钱的以顾管家最毒,他仗着背后的顾家势大,欺上瞒下,坏事做尽,这些工人谁不恨他。
宋老四的话就此展开了一场群情激奋的控诉,这顾管家做的事情简直罄竹难书,这个说完了,那个说,一时竟似听不下来一般。
顾管家的脸越来越红,实在是架不住这么多工人一人说他一嘴。虽说他们也不过就是逞逞口舌之快,倒也不敢拿顾管家怎样,但很多事情都是顾管家隐秘着做的,好处都让他一个人拿了,别人并不知道。
这样吵嚷起来,哪里还有他的好下场?只见岸上其他与此事不相干却常年与顾管家狼狈为奸的几人已经面色不善了,看来事后免不了好好解释赔罪了。
顾管家哪里还肯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便扬声道:“搜……搜不到,搜不到便赔你们一人两文钱怎么样?这钱我来出。我这不也是着急吗?老爷那批货事关重大,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顾管家底气不足地答应赔偿,这使得岸上那几个人面色更黑了几分。好你个老顾,这就想着花钱封口了?看来你瞒着我们做下了不少好事啊。好吧,反正日子还长着,咱们今后走着瞧!
这些人心底的话似乎都被顾管家听了去了,他背后不禁被冷汗湿了一片,越发心虚。
而装卸工人听见搜不到货物一人还有两文钱拿,自然是欢喜的。两文钱虽然不多,但是紧着花,也够他们这样的人家生存几日的了。
宋老四见众人面露喜色,他却沉声道:“大家可都听见了,这可是顾管家亲口说的!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做个见证,一会儿若是搜不到,顾管家可不能赖账的!”
若放在平时,谁会理会一帮贫民的事情。可今日不同,岸上有的是人等着看顾管家的笑话,不知是谁带的头,早有人喊了起来。
“我们都听见了!”
“就是,我们都听见了,若搜不到不仅要赔钱,还要给人家道歉!”
“对,赔钱,道歉!”
顾管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呛声回去,而是不住地抬手擦着额角的冷汗。
周遭的压力实在是太大,顾管家几乎是用吼的命令顾家的家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搜,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
家丁们如梦初醒似的这才动起手来,可是一通仔仔细细地搜查过活,竟真的什么都没发现。这让顾管家好不尴尬。
此时,另一家商船上的伙计托了一个油布包过来,面露难色地推到顾管家面前:“顾管家,小的是金家货船的伙计,这个布包想是和我们家的一个布包拿错了吧,小的点货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包药材。如果顾家船上有,还请赐还。”
拿错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管家接过来看时,那个油布包上面有顾家的蜡封,蜡封完好,那金家的伙计显然没有打开这个包。顾管家赶忙拆开一看,果真是姑老爷的鼻烟壶!
顾管家面色发白,随即命自家伙计在货物中寻觅,果真找到了一个有着金家蜡封的布包。金家伙计接过一看,正是自己家丢失的药材。
原来,顾家以为弄丢了的鼻烟壶,不过是在装船的时候与金家的货物混淆了而已,根本就不是卸货工人拿的。
“赔钱,赔钱!”
“道歉,道歉!”
卸货工人的愤怒汇聚成一片山呼海啸,周围还有不少人跟着起哄。顾管家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他匆匆从怀里拿出一吊钱,丢给宋老四,转身就要走。
一吊钱就是一千文,全码头卸货的人满打满算也就百十来号人,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只是此时顾管家急着走,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说,顾管家,你这赔了钱,怎么不道歉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哄,不过这声音是从岸上传来的,显然不是卸货工人们说的。他们大多数的人此时正盯着宋老四手里的那一吊钱呢,有了前,谁还管他顾管家道不道歉。
不过,也有那血性人,也要起哄让顾管家道歉,谁知却被宋老四眼明手快,上去捂住了嘴。
宋老四怕大家伙错了主意,便扬声道:“这回只是个误会。既然顾管家已经赔偿咱们了,那咱们也不为难顾管家。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大家伙儿快谢谢顾管家赏赐!”
宋老四是个能屈能伸的,此番给顾管家没脸,难保他日后不会报复,宋老四怕连累众人,此时既得了钱,便没必要计较太多,他便领头给管家跪下,还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