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知罪。”
皇帝斜睨萧千山,问道:“好,既然你说知罪,那朕就来问问,你可知自己何罪之有?”
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萧千山岂会不知,皇帝眼下看起来平静,可越是这样的平静越代表他越是生气。
萧千山想了想,却也只好颤抖着说道:“臣有失察之罪。臣的女儿尚在人间,臣却没有查探清楚就报了死亡,实在不该。”
“还有呢?”
还有?
萧千山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但他绝对不会因为皇帝几句恐吓就和盘托出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刚才一进门见到了萧云汐,所以他只能直言云汐未死他却报了死亡这件事的罪过,可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罪,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他自己说的,失察。
可皇帝现在问“还有呢”,这就说明他还有别的把柄落在了皇帝的手里。可那会是什么呢?
短短几息时间,萧千山脑中思绪百转千回,许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得太多了,总能圆滑地回答皇帝各种问题的萧相此刻也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有脑袋上的汗珠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皇帝冷笑道:“看来,萧大丞相是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应该犯下的错了。萧云汐,还是你来说吧。”
萧云汐站出来,大有扬眉吐气的意思:“是。”
不过就是把他萧千山的无情再次编述历历,已经说给皇帝听一遍了,再说一遍也不算什么难事。
而且这回是说给当事人听,又是另一种畅快。
直到萧云汐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萧千山的脸已经呈现出了难看的猪肝色:“你……有你这么说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吗?”
萧千山怒吼,萧云汐也不退让:“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父亲,身为父亲,竟然去给尚在人间的女儿销户籍?”
“你……”
萧千山彻底没脸了,自己家后院的事情竟然闹到了皇帝的养心殿。
皇帝一声冷哼:“萧大丞相,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千山还没来得及开口,萧云汐却转身向皇帝跪下,其声哀切:
“皇上,请听臣女一言。臣女虽是萧相的女儿,但经过此次的事情,皇上也应该知道了,萧相对臣女并没有半点父女之情。自从母亲去世,臣女在萧府的日子举步维艰,迫不得已才会向姚贵妃娘娘请来一道旨意,为的就是防止将来有一天在那府里无立锥之地,想要分家。如今,臣女恳求皇上,答应臣女分家的请求,臣女只想过几天清净日子。”
“这……你这个丫头,你竟敢在皇上面前说这样的话,成何体统?皇上,都是臣无能,平日管教无妨,才致使云汐这丫头口无遮拦,臣一定会带回府里好好管教。”
萧千山拱手行礼,萧云汐却执意不肯起身,这父女俩竟在皇帝面前犟上了。
“哈哈……”皇帝不怒反笑,“萧千山啊萧千山,枉你身为一朝宰辅,后院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难缠的女儿。偏又跟你不对付,不服你的摆弄,你且说说,这是你哪辈子积来的福?”
“这……”
萧千山的脸色一连数变,他竟猜不出皇帝话中的意思。
静静旁观了许久的皇后一声叹息道:“萧相,后宅之事本来也该由本宫来管才是。本宫说句公道话,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苛待嫡女这件事已经不是几句误会就能说得清楚的。云汐现在身上有伤,对你又成见颇深,本宫就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等她的伤好了再讨论你们分家不分家的事儿吧。你意下如何?”
皇后都开口了,萧千山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臣遵旨。只是云汐这个丫头无礼任性,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担待。”
皇后却狠狠瞪了萧千山一眼,口气不善道:“哼,也就在你眼里她是个不懂礼数的疯丫头,在本宫看来,云汐可不知道有多懂事呢。要我说,你身为云汐的父亲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这么不知足!云汐,跟本宫回碧霄宫。”
皇后娘娘说完,只带着众人向皇帝行礼告退。云汐复又坐上了皇后的软轿,回了碧霄宫。
养心殿里,皇帝冷冷注视着萧千山。
“你对当年朕给你选的女人就这么不满意么?”
萧千山心中警铃大做,却拱手道:“臣不敢。”
“不敢?好一个不敢!你若不是不满自己的妻子,何以从来都不曾好好待她,又何以对她生的女儿百般冷待?这说明你对这门亲事本就心有怨怼,实则也是对朕心存怨怼,是不是?!”
皇帝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萧千山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年的事,永远都是他心中的痛。
萧千山跪下,说道:“皇上,臣并不是不满于颜惜柔或皇上,臣心中放不下的是那段往事。颜惜柔与方致远,他们……臣甚至怀疑,萧云汐不是姓萧,而是姓方!”
“混账!”
皇帝怒不可遏,萧千山却不肯退让,仍说道:“就算当年颜惜柔是京城第一才女,但她心中并没有臣,拆散了她和方致远,只会令三个人痛苦。”
“萧千山!你这么说不仅是对颜惜柔的亵渎,更是对朕的误解。当年朕给你赐婚的时候,自然是知道颜惜柔与方致远本是有婚约的。你以为朕是强迫颜惜柔嫁给你的吗?那是颜惜柔自己请的旨,因为她爱上了你,又不忍辜负方家,只有一道赐婚的圣旨,才能让她两全哪!”
皇帝说完,满眼的沉痛。
而萧千山,却一脸颓丧,坐倒在地:“不……不可能的!她……她怎么会爱上了我?她明明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是不会爱上我的,不会,不会……”
什么不会?什么不可能?颜惜柔又知道些什么?
皇帝虽然不知道萧千山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现在一脸的颓丧沉痛,皇帝甚至以为自己的左右手萧千山就快要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萧千山带着满目痛悔,向皇帝行了一礼,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萧府,等着萧千山回家的赵馨芝一夜未眠,而她一直等到了第二日傍晚才等到萧千山的归来,看他那副样子,倒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赵馨芝大骇:“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啦?”
萧千山半晌没有说话,却是经不住赵馨芝不停地追问,只好说道:“云汐,没有死。她坠下悬崖,却掉在了一个岩洞里,这才保住了性命。嘤咛也还活着,只是她身受重伤,只怕要落下残疾了。皇上已经命户部恢复了云汐的户籍。”
“什么?!”
赵馨芝怎么也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萧云汐居然还活着?这么周密的计划居然还让她活下来了?那……沫儿怎么办?
不,不该担心沫儿了,她和三皇子连婚期都已经定下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不,三皇子一向对云汐那个小贱人有情,能答应尽快与沫儿完婚,也是因为萧云汐已经死了的关系,若是让三皇子知道云汐没有死,那么……
“怎么?云汐还活着,你这么惊讶?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希望她活着?”萧千山冷冷看着赵馨芝,语气里说不出的阴冷。
赵馨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老爷知道什么了?
她面上却少不得还是要装作委屈的样子:“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自从进了这个府里,大小姐是怎样刁蛮的,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别的不敢说,但我这个后娘,对大小姐那也算得上的尽心尽力了。怎么现在你要这样说我呢?”
赵馨芝的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这么说着说着,似乎都要掉眼泪了。
萧千山一叹,他这是怎么了?亏欠颜惜柔母女的是他而不是赵馨芝。他是对自己太生气了,所以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算了,后娘难当。难道只亏欠颜惜柔而不亏欠赵馨芝吗?
萧千山自嘲地摇了摇头,他这辈子,在女人的问题上,除了亏欠就只有亏欠了。
“好了,同皇上议事,连着上了早朝,又办了许多积攒下来的公务,许是太累了吧,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下月初九就是沫儿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见萧千山的神色恢复如常,赵馨芝深深松了一口气,又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萧云沫的婚礼,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萧千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不,不,这不可能!”萧云沫在知道萧云汐尚在人间这一事实后,好不容易摆脱掉的不安感重又回来了,甚至更深地包裹了她。
赵馨芝也是忧心忡忡:“不管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还是她真的命太硬,死不了。反正结果就是她还活着,那就意味着,对她下手的赵家有麻烦了。”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轻易放过害得你差点死掉的人吗?咱们在宫中的眼线告诉我说,萧云汐攀附皇后和四皇子,找出了那个打造马车的人,也查出了花钱定做马车的人是来福。”
萧云沫大惊失色:“这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