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皇帝秦睿都宿在了冰玉阁,苏州的顾家更是得到了一批又一批的赏赐。安美人顾氏的地位在后宫中一时提到许多,送进冰玉阁的好东西也是不少。
而安美人自己平日里也不骄蛮,每日除了中规中矩地去皇后宫中请安,别人的话不管善意还是恶意,她都少有赞同或是反驳,许多时候都是勤谨恭敬的模样,久了,大家对她赞叹也好,厌恶也好,都提不起兴致了,只道这个女人是个木讷的,皇上宠她也不过就是看在江南商户的面子上。
而安美人却对奴才们都很好。跟着她的或是为她办事的奴才们也能得到许多好处,倒是底下的人十人有九人赞她。毕竟后宫之中得了宠又不拿架子的小主实在是少之又少。
到了第八日,皇帝终于宿在了皇后的宫中。
第九日清晨,众嫔妃请安后,皇后独独留下了安美人。
众嫔妃离去时进过安美人身边都禁不住一阵冷笑,叫你嘚瑟,敢独占圣宠,这下好了吧,皇后娘娘都坐不住了,单独留下你还不是要好好训斥一番?这回可有你受的!
就连安美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却是难得的心思缜密且观察力极强的人。跟自己相处的这七个夜晚,皇帝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皇后,说她有些地方和年轻时的皇后很像。
就算是傻子也该听懂了皇帝的话外之音,他就是在时时提醒着安美人,不要忘记后宫中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永远都是皇后。
其实按照现代人的理解,皇帝这分明就是在给初入宫廷的安美人发攻略。想要混好后宫,那就要在安分守己的前提下尊重皇后。
皇帝的态度既然是这样,那么一开始安美人心里对皇帝存有的那点旖旎之思也渐渐地偃旗息鼓了。虽然她独得圣眷连续七天,但安美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也明白了今后的路必须如何走。甚至在第五天的时候,她就提醒皇帝不能再宿在冰玉阁了,要雨露均沾。
皇后看了看谨小慎微的安美人,指了指身边的一个杌凳,示意她坐下。
安美人行完礼坐下后一直低着头,等着皇后的训斥。
谁知等到的却是皇后的温言软语:“听说,你曾劝皇上要雨露均沾?”
安美人也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有些苦涩,不过终究也算不上什么。
“皇后娘娘是取笑臣妾吗?说真的,又有哪个女人不曾想过贪享夫君的宠爱呢?臣妾的夫君如果是别人,臣妾还可任性一点,可臣妾的夫君是皇上啊。这几日我才知道,原来当皇帝那么辛苦,皇上每日就只睡那几个时辰……臣妾没有别的本事,但是不给皇上添麻烦还是能做到的。”
如果安美人只说什么劝皇上雨露均沾是每个后妃应该做的事情,皇后是不会相信的。但聪明如她,这么一说,她劝皇上的初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担忧夫君的小女儿心思,比冠冕堂皇的喊口号令人信服得多了。
皇后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咱们的夫君是这天下最好的男人,却不可能做这天下最尽责的丈夫。后宫中这么多女人,一个都不亏欠是不可能的,本朝入宫的女人少说也有了五十,如今只剩下咱们这些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安美人眸光一闪,心下了然,还真的是故意敲打她的呢。她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皇后笑道:“正是因为她们跟你的想法不同,你想的是如何令皇上不烦心,而她们做出的事情却是让皇上烦之又烦的,这后宫自然就没有她们的位置了。”
安美人闻言倏地抬起头,深深地看向皇后,她明白了,皇后这是在提醒她,也是想保她。
她满眼的感激,立即跪下道:“谢皇后娘娘赐教,今日之言,臣妾至死不忘。”
皇后更是满意,心说果然没有看走眼。这样的女子,虽然出身不高,好在前朝没有可以左右朝政的母家,若是今后加以历练,应该能成一番气候。华阳的后宫乌烟瘴气太多,这样的清流还是太少了。
皇后亲自扶起了安美人:“你这孩子,心眼儿也太实了些,好好的说话,做什么又跪下?快起来,本宫还有事情要你做呢。”
安美人站了起来,也笑道:“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本宫有心要你协理六宫。哎……你先别着急推辞,听本宫慢慢说。”
安美人吓了一跳,直接想要反驳,却听见皇后这么说,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等着皇后的下文。
“本宫知道你如今位分不高,很难把协理六宫的事宜交给你。但是本宫要你心里有个数,本宫看中了你,就一定会提携你。你先留在本宫身边悄悄地学着,等将来你有了足够的位分,直接上手也不忙乱。本宫年岁越来越大了,实在是需要人手。”
“可……可是,皇后娘娘,臣妾从来都没有管过家,更何况是后宫这么大的家……臣妾只怕做不好……”
皇后又笑:“你既然把宫里当做自己的家,那就对了。谁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就如本宫,开始只不过是管着一个王府,后来做了皇后,也就只好一点一点开始学了。总有个过程的。况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念过许多书,相信学起来也不会吃力。”
见安美人还是有些惶恐,皇后也不勉强,她的意思还有的是时间一点点传达给她。如今,倒不如说说别的事情。
“今日本宫叫你留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跟你说。再过不久,皇上就要选秀了,这后宫不仅会充实新人,连如今后宫各人的位分和住所都会有些变动,提前跟你说一声,好叫你心里有个准备。”
“皇上要选秀是应该的,可臣妾不明白,这住所还要怎么变动?”
安美人不禁有些疑惑,秦睿继位二十几年以来,一共也就选过两次秀。都说秦睿是个不太近女色的皇帝,就连平日里也不怎么进后宫,怎么今年突然想要选秀了呢?
而且,如果选秀的话,后宫各人的位分有变动好理解,住所怎么?
皇后耐心地解释道:“华阳后宫的住所都是有规定的。本来皇帝住在养心殿,皇后是住在鸾凤宫的,这碧霄宫是皇贵妃的住所,且后宫里供后妃居住的宫宇一共就那么几个,凡是贵嫔以上能当一宫主位的妃嫔住所都是有祖制的。”
“如今的后宫众人之所以没有按制居住,一来是因为皇上登基之初,后宫人很少,二来皇上为了彰显对先皇后和众太妃的孝道,令后宫所有人降低一个等次居住在后宫之中。如今,后宫人逐渐多了起来,皇上的意思是趁着这次选秀,抬一抬后宫众人的位分,也让大家按制搬到各人应住的宫宇中去。”
“原来是这样,臣妾受教了。”
皇帝选秀是在三个月之后,这次选秀一共也就选出了四个人,穆昭仪、和贵人、宁常在和青答应。这几个人除了白昭仪是皇后亲自选出来的,来自皇后母家的一个小妹,穆羽彤,其他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女眷。
姚贵妃成了皇贵妃,福嫔成了福昭容,珍嫔和静嫔都晋了贵嫔,郭贵人晋了丽嫔,安美人成了安贵人,蕊常在和敏常在成了丽人。而淑、德、贤、惠四妃位分没有晋升,母家主事之男的爵位却别提升了一级。
大封六宫的仪式和搬入新宫宇的日子在同一天,后宫众人皆有晋升或封赏,可谓皆大欢喜。
皇后穆贞,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鸾凤宫,皇贵妃住进了碧霄宫。而除了皇后和皇贵妃可以独居一整个宫宇之外,其他的一宫主位都是要带着位分低的妃嫔同住的。
淑妃住进了淑懿宫,同住的是丽嫔。德妃住进了和德宫,同住的和贵人,封号也同宫宇名称相得益彰。贤妃的尚贤宫里是安贵人同住。惠妃的惠仁宫也有蕊丽人作陪。
而新晋的穆昭仪带着宁常在和青答应一起住在了钟粹宫。福昭容和静贵嫔住在了长安宫。珍贵嫔和敏丽人住在了承乾宫。
这样一来后宫各人也都算住到了祖制规定的宫宇中去了。只有一个人被安排得有些尴尬。那就是静贵嫔。
本来,对于她的贵嫔之位,皇帝是不想属意的。用襁褓中的孩子来争宠一事还是令皇帝对她很失望的,以至于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能释怀。只是,皇后说后宫众人皆有封赏,唯独不给静嫔晋位分只怕公主将来大了会难堪。皇帝为了孩子,这才勉强晋了位。
只是身为贵嫔,本来可以担得起一宫主位的,如今却被安排与福昭容同住,这就显得很尴尬了。要知道,从前她贵为静妃的时候,福昭容还只是个贵人,如今时过境迁,她位分不比福昭容也就罢了,却不想她竟然成了自己的一宫主位。皇帝对她明升暗降的意思,已经明显地不能再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