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脑袋上的汗更多了，听见小天抬出了四皇子，少不得又告罪几声。
小天摇头，深吸了几口气才缓和了心头的烦闷，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带我去出事地点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方孝孺连连称是，丝毫不敢怠慢。
小天这里怎么调查先不说，且说霓裳从囚室中出来后的事情。
其实关萧云汐的那个牢房是在一栋大宅院的地下，这个宅院很大，但破败程度与当年云汐入住的那个竹筠苑也不遑多让。
这么隐秘的一个地牢，如果不是霓裳及时脱困，一路尾随被绑架的云汐，她恐怕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霓裳来到了一个破败庭院。她小心地盖上地上的砖块，把通往地牢的甬、道重新掩盖在层层荒草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走向了西北角的一个院落，那里正是毒女和她一众下人居住的地方。
很难想象这位毒女为什么要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好在霓裳的功力够高，虽然无法做到往来此处如入无人之境，但是她施展轻功掠上房顶，偷偷观察室内的情况还是可以做到的。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霓裳不过些许辨别了一下屋内人的声音便在房顶上掀开一块瓦片，果然看到毒女正坐在那里幽幽叹息。
“小姐，别再伤心了。你今天又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是我特意替你熬的粥，多少吃一点吧。”
没过一会儿，屋内走来一位侍女，听她说话就知道，她与毒女的关系非常亲厚。
毒女见是她来了，只微微抬眸看了看她，却没有动刚刚摆好的热粥，不过换了个姿势又自顾出神。
那侍女心疼道：“小姐……姑爷已经去了，你这样消沉下去可怎么是好？你们夫妻二人情深义重，如果姑爷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伤心的啊。”
听了侍女这样的话，毒女才似乎回过神来，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辉：“是啊，他会伤心，他怎么会不伤心？他死得那么惨，而我却还活着。我为什么要活着？我应该去陪他才是，这样，他在下面就不会孤单，也就不会伤心了……阿妙，你说对不对？”
原来那个侍女叫做阿妙。
恐怕阿妙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说辞了，她摇了摇头，无奈道：“小姐，你都答应了姑爷一定要好好活着的，你怎么还这样说？你忘了姑爷为了保你一条命都付出了什么吗？再者说，如果连小姐你也死了，那谁替老爷报仇呢？”
毒女冷冷一笑：“快休提报仇一事！”
“这……”
说到这里，屋里的主仆就相对无言了。似乎有关于姑爷的死，有很大的隐情。可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霓裳以为继续待在房顶也没什么意义，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屋里的毒女竟然突然发起了狂。
她一把扫掉了眼前桌上摆放的所有东西，一时间杯碗盘碟尽数摔了个稀碎。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这个女人，自己的夫君无端惨死，你怎么能置之不理？怎么能不替夫报仇？狠心的女人，难道你忘了夫君的恩情，忘了你当初嫁给他立下的誓言了吗？你不是说生则同衾死亦同穴的吗？如今他死了，你却这样误解他，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什么情况？！
霓裳看得一头雾水，这个毒女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她口口声声骂的人好像正是她自己呢。
而阿妙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自己的主子疯癫，由着她扫落盘子被碎片划伤的手流着血，却在那里袖手旁观，直道毒女似乎因过度疯狂而脱力后，稳稳坐回刚才那个椅子上的时候，她才上前查看。
可她问出口的话却很奇怪。她问的是：“您是小姐，还是主公？”
什么鬼？难道这个毒女还有两个不同的身份？
只见原本瘫坐在椅子上的毒女狠狠剜了阿妙一眼，语气中充满戾气：“费什么话？快去给我准备一点吃食，我都快要饿死了！”
阿妙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应了声“是”，便夺门而去。自有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了散落一地的瓷片。
不一会儿，阿妙重又端来一些事物与毒女享用，这一次的菜色明显比刚才那一份要好的多。
不仅有熬得浓厚的粥，还有些菜肴，甚至还有一只烧鸡。等毒女如风卷残云般消灭掉这些食物后，阿妙命人将残羹撤了下去，自己却盈盈跪倒：“阿妙在此，敬候主公差遣。”
毒女却连看都不看阿妙一眼，只是寒声道：“有什么好差遣的。那个女人没事就出来坏我的事，明明都已经这样了，我的气息还是压不过她，真是气人！”
阿妙连连摇头：“不，主公，您一定会战胜她的，您只是还需要时间。”
这下子毒女才讲目光转向阿妙，却只是停留不过一秒就又转开了。她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
阿妙见自家主子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些，便又说道：“但凭主公吩咐。”
谁知毒女话锋一转：“有什么好吩咐的？该查都查了，该问的也都问了。二皇子现在到哪了？”
阿妙皱眉道：“主公还是要对付二皇子？那那个萧云汐怎么办？”
“什么萧云汐？那不过是他们给我设的迷魂阵而已。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是此次彻查贪腐的元凶？还不是朝廷中的那几个皇子！仗着自己有皇室血脉，一门心思地想在自己老子跟前邀功，好让他们的老子把江山传给自己。可怜我的夫君，竟成了别人沽名钓誉的垫脚石，落的个不得好死。我不管，此番二皇子再来苏州，我便一定要叫他有去无回！”
“那主公就真的只是要对付二皇子，那个萧云汐怎么办？放了，还是……？”
说着，阿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毒女沉吟了一会儿道：“先不急，且留着她吧。我虽然不能断定这个萧云汐与我相公的死有关，也不能说她跟此时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那些去京城查访的人来报，萧云汐与朝中的各个皇子都有些牵扯。就是不知那个二皇子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如果是真，那么咱们围捕二皇子的时候还能拿她做饵，如果二皇子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到那时候再杀也是来得及的。”
“是，还是主公思虑周祥。听说皇帝这次又派二皇子巡视江南，他是前日道的金陵，只怕再过几日就会来到苏州，那么到时候……”
阿妙的话还没有说完，毒女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个样子看起来十分的纠结。她大骇道：“不好，她又来了。这一次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短……”
阿妙也惊惧道：“那，主公你没事吧？”
毒女艰难开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记得先去查明白二皇子的下落。至于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出来的。啊……”
话刚说完，毒女就按着自己的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阿妙看着心疼，却是只能巴巴地看着，呆呆地站着，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样子。
再之后，那个满面痛苦的毒女又突然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她澄明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见阿妙一脸蒙圈的样子，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此时的毒女气急败坏地赶人：“真讨厌！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你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小姐……你……”
清醒过来的毒女用力推搡着，似乎很不喜欢阿妙在跟前。阿妙无法，只开口叫了一声“小姐”，就被赶了出去。
当毒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只是这么懒懒地坐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懒懒地给自己脱下了衣裳，穿上了寝衣，吹灭蜡烛，踢掉鞋子，上床睡觉去了。
偷窥到这里，我们的霓裳小朋友是彻底蒙圈了。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这个毒女的性格会这么古怪？是她傻了还是自己傻了？
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霓裳是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毒女的性格有如此反差。索性也就不想了。
因为她看见从毒女房中出来的阿妙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只是现在看来，阿妙走过去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去毒女房的，而且令一个房间。那里既不是主人房也不是下人房，她去那里做什么？
霓裳瞧瞧地跟了过去，发现阿妙走进了一个小而朴素的房间，那里竟然供着一个人的排位。
“老爷，阿妙来给您上香了。您若泉下有知，就让主公时常的出来吧。阿妙知道老爷不喜欢主公，但是眼下，只有她能替老爷报仇了。哪怕……哪怕等您大仇得报，再让她回去也行，阿妙在这里求求您了。”
阿妙的话刚说完，就跪在那里对着一个排位深深磕了四个头。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休息去了。
等阿妙走远之后，霓裳从房顶上利落地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就溜进了那个房间，而她却被眼前的这个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