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
夜的黑在这一刻,突然如此让人窒息,让人绝望,冰冷的刀锋,映不来晨曦的第一道光亮,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突然,在刀落下的瞬间,一枚闪着银光的飞镖,在没有闭上眼睛的人的视线里一闪而过,一瞬间就将那一把刀打偏,是楚棠,终于在第一个赶到了这里。
虽然一路赶来,整个人都很累,但是艺高人胆大,终于是抽出随身携带的暗器,救下了第一个人,楚棠唱出一口气,本来已经丧失了希望的百姓们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然没反应过来有人来救他们了。
歹人们像是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站出来阻止一样,场面一瞬间陷入了关键而短暂的沉寂之中,只有属于夜晚的最后一丝风缠绕而来,就像是现在的天色,扑朔迷离,但是也终究会像是现在的天色一样,白昼,即将来临。
“兄弟,这不关你的事吧?官府都不管,你什么来头,竟然能这么深更半夜的来这里插手我们的事?看身手,还不错啊。”片刻之后,歹人之中带头的那人开口对楚棠说道。
对方完全蒙着脸,再加上天色漆黑,这里属于环溪的城边上,街上几乎没有灯笼照明,楚棠只能依稀看着对方的身形,当然看不出对方的样子,但是,楚棠一点都不害怕,“过奖,几位也算是身怀武艺之人,为什么不去劫富济贫做些善事,反倒是来做这些趁着天黑杀人放火的事,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哈,”那些人笑笑,“谁天生就是匪徒啊?我们也曾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啊,可是我们哥儿几个,还不是都被那群所谓的百姓们害的,你或许体会不到,不过百姓们就心善吗?”
楚棠有些沉默,对方……听上去也是有故事的人,他不是每吃过亏啊……楚棠还未说话,就听到那人又开口对百姓们说,“你们,只要刚才救了你们的恩公还活着站在这里,我们就不对你们动手,你们是想要走,还是想要留下帮他?你们他就一个人,我们十好几个呢,双拳难敌四手对吧?你们要是跑了,他凶多吉少,你们要是不跑,你们之中有几个青壮男子,还可以帮衬他一把,如何?怎么选择,你们跑,还是帮你们恩公?”
几个在恐惧中挣扎的百姓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愧疚的神色,那一瞬间,他们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无一例外,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等死,恩公只有一个人,或许只能支撑短暂的时间,他们别无选择,不想死,就只能趁着这一点点时间,逃得越远越好。
所以,几乎是看懂了别人的意思之后,根本就不用别人带头,纷纷站了起来,或者犹豫或者悲伤的看着黑暗中他们恩公那模糊不清的影子,开始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双腿颤抖往外走,走到后面剩下了逃。
楚棠的视线之中,就见一个一个的影子从自己的眼前走过,有良心的,冲着他点点头说句谢谢恩公,然后就想其他人那样,抬腿就跑,楚棠心中一阵冷笑,自己这是为了什么啊?他自己清楚想要逃,未必逃不了,尽管对方人多,可是,看到了他的乡亲们的表现,心中还是泛起了比夜还要凉的丝丝冰冷。
转眼间,楚棠就被那十几个人围在了中间,黑夜像是又恢复了静谧一般,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宁静,双方对峙,互相等待着对方的行动。
突然,院门外有声音传来,确切的说,那是一阵跑来的脚步声,楚棠眼神微动,就看到从门口一个很矮的影子跌跌撞撞朝着这边来,看起来像是个小孩子,后面跟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毛毛,你乱跑什么?快回来!”
小孩子很倔强,很显然刚才是被强行抱走的,现在挣脱了父母的怀抱,就执拗的跑了回来,“我不,先生教过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哥哥救了大家,可是我们就这么跑了,是先生说的小人!”
“你不要命了!快回来!”女人想要把儿子抱回来,但是却怕自己回来之后就送命,所以站在门口,着急跺脚,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子跑进了院子里,也不敢进来真的将孩子抱走。
“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哦,你要进来吗?”歹人之中的老大意味深长对着院门口的妇人说道。
夫人原本在院门之中的半只脚赶忙缩了回去,一步一步往后退,最终退出了众人的视线,那人有对着跑进来的那个孩子说道,“小孩儿,你胆子不小,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
小孩子什么多没管,一路跑到楚棠的身边,“哥哥,毛毛想跟哥哥一起打坏人!”小孩子说的十分坚定。
“你叫毛毛啊。”楚棠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一片的人的记忆,发现好像对于这一带的孩子,他的确是不怎么了解,摸了摸毛毛的头,小孩子头发柔软而温暖,楚棠的心中也温暖了许多,“毛毛啊,你先生教没教过你,邪不胜正?”
毛毛重重点点头,“嗯,先生是这么说的。”
“你先生……是邱秀才吗?”楚棠突然想起来那个虽然为人也是一本正经但是却不让人讨厌的书呆子。
“是啊。”毛毛兴奋说道,楚棠仿佛看到了他发光的眼睛,毛毛仿佛是完全不在意身边的危险,“哥哥,你也知道先生吗?你是不是和先生很好啊?”
楚棠无语,半晌只说了一句,“嗯,你们先生很崇拜我。”
毛毛却不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真的啊?哥哥是先生说的那种英雄吧?先生说过邪不胜正那句话的。”
“你先生说的对,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一定会平安无忧的,看哥哥的。”楚棠说完,就想让毛毛躲在他身后去。
突然,门口有传来了一个老者撕心裂肺的呼喊,“夏儿,回来!”
楚棠皱眉,向着门外看去,就见一个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影子跑了进来,看上去像是个女子,“爹,娘,你们想走就走吧,夏儿也希望你们能平安,但是就留恩公一个在这里代我们受难,我于心不安。”果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这个时候,你任性什么?再闹命都没了!”老汉很是着急,希望自己女儿那榆木脑袋能开窍,怎么就没看好跑回去了呢!
“我们的命是命,恩公的性命也是性命啊!哪有别人理所应当以命换命的道理?恩公不欠我们的,可若是现在跑了,那这一辈子都欠恩公的!你们曾经胆小懦弱!你们曾经做过懦夫,将救命恩人推向火坑,你们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或许是愤怒极了,小姑娘指着院门外根本不敢进来的人们吼叫。
原本是个弱弱的小姑娘,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生死考验的关头,却表现的比所有人都要勇敢。
黑暗中的楚棠眸光闪动,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但是有些什么东西,终究是越来越坚定起来,尽管,在小姑娘的呼喊之中,门外的人,即便是再经受良心的谴责,还是依旧没有人敢于再敢进来,楚棠想着:够了。
“好了,你们不是想打吗?来吧。”楚棠无所畏惧对那群人说道。
“呵,公子别急啊,感动人心的戏码完了,我们也不能让那些胆小如鼠的人真的跑了不是吗?”一边说着,众人就看到院门外又有六七个人,将之前跑走的百姓一个个的都赶了回来。
楚棠睁大眼睛,“你们不是说,只要我还活着站在这里,别人就有逃亡的时间吗?”
“谁告诉你我们说话算数了?”那头领不屑,做了强盗,杀过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再说了,这里面有几个真正讲道义的人啊?他们刚才那贪生怕死的丑态,公子还没看够吗?这样懦弱的百姓,你还要保护吗?“
楚棠握紧拳头,“要,他人如何,与我何干,我要做无愧于心之事,我若与他们一样,岂不是要变成我自己都不屑的样子?况且……”楚棠看了看跑回来的一个孩子一个姑娘,“还有心善之人,还有值得我保护的人。”
说罢,楚棠往前站了一步,抽出腰间的短剑,再次直直站在了那匪徒们的头目面前。
不过,那人好像还真没现在就动手的打算,“着什么急啊,就冲公子方才那几句话,某家很佩服公子的为人啊,所以,敢问公子姓甚名谁?交个朋友可好?”
楚棠:“……路见不平,何必谈及名姓。”
“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刚才你和这小孩那几句话,很能说明你就是这环溪人,口音也很像,既然这样,那你和这群贪生怕死的可都是乡亲啊,他们一定认识你吧?把名字说说,让他们膜拜一番感激一番,有何不可?”
楚棠沉默站在那里,此时,天空开始微微放亮,人的身形和轮廓,也开始渐渐地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