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精神压力,压迫得他近乎于癫狂,望着天天在转,看着地地也在转,渐渐地就不知所云,晕倒在河边。
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在原处,但是竹楼、假山、花园都不见了,一切恍若南柯一梦。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那么实在的事物,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定是做梦,是做梦!
他回到将军府,问下人自己走了多久,下人道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府。一天一夜,梦里也是一天一夜,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他真的酒醉轻薄了一位佳人吗?
张萱站在门口,看见他潦倒的样子,泪湿了眼眶,想要关心他但又抗拒开口。
“夫人,你好些了吗?”
她点了点头,眼泪随即滑落。
“你怎么哭了?你以前都不哭的!”徐玉上前抱住妻子,张萱冰冷的心,似乎期望被那温暖融化,就在这时,他问道:“夫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只是问一下,你别动气!”
“玉哥,你问吧!”
“如果我纳妾,你会反对吗?”
张萱蒙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我纳妾,你会同意吗?”
她气急了,把他推开,“纳妾!你消失了一天一夜,回来竟然对你怀孕的妻子说,你想纳妾。徐玉,我真的错看了你!”
她踉跄地冲回房间,抱着被角大哭起来。
“夫人,我只是说假设,并没有说真的要纳妾。昨天我喝醉了,在郊外睡了一宿,做了一个噩梦。你身子重,不要胡思乱想,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徐玉泡在浴桶里,回想起馨儿身上那股特殊迷人的香味,又将脱下的衣服拿起来闻了闻,好像真的有股说不出来的气味,难道梦不是梦,真的有个地方叫锦瑟,里面还住了个美丽单纯的女子?
乱了,乱了,都乱了,他把头沉到水里憋气,想让自己冷静冷静,直到憋的脸都绿了,才冒出头来。
“玉哥,你的脸怎么绿了?”
“没事,你怎么来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我来看看你,顺便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徐玉瞬间觉得张萱的心胸宽广如寰宇,而自己就像尘世间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寰宇的温暖和包容,令他眷恋,令他找到归属感,但心里放不开的,还是放不开。
“夫人,你先坐,我穿好衣服就来。”
于是张萱绕到屏风后,这里本是他俩的婚房,数月前何其热闹,亲朋好友都赞他们是天生一对。往事如在眼帘,却已经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她细细地看着,抚摸着那不愿撤掉的红色罗帐,在床沿坐下。
徐玉穿好衣服出来,看见她的神色,读出了她眼底的怀念和怅惘,心底的愧疚感又陡然升起。
他坐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萱儿,搬回来吧!”
“玉哥,我想听你说句真话,那天刘文带来的那位姑娘,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萱那日在假山后面已经听了个大概,他不能说谎,只好坦白:“小时候,爹娘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是邻家的妹妹,她就是那个女孩儿。”
“所以,她其实是你的未婚妻,为何之前从未听你说起?”
“当年我刚离开师门回家,本来是奉父母之命前去提亲的,但是到的时候才知道,很多年前她们家已经家破人亡,而她下落不明。”
“既是下落不明,为何又突然出现?”
“你相信这世上有灵魂互换之说吗?”
张萱摇头。
“起初我也不信,觉得太荒诞,但这话是阿文亲口说的,说他偶然修习了一玄门秘法,能够看见人的灵魂。那日他带来一个女子和信物,说她就是心儿,还说她就是阿兴。”
张萱有些惊骇,阿兴她是熟知的,俊俏的白面少年,军中许多兄弟还调侃说他喜欢男人。
“所以你心动了,因为她长得美,又为你出生入死,旧情难忘?”
徐玉点了点头。
“所以你起了歹念,而那姑娘反悔了,刘文又喝醉了,若不是我让致儿去请刘文,可能你好事已成,说起来倒是我破坏了你!”她的眼眶又湿润了,但还是努力克制住怒火,“所以你杀刘文,不光是因为他不能为你所用,更因为他夺了你的所爱。”
“是!”他一咬牙回答道,因为他不想做个懦夫。
“那我算什么?”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重要的人!”
“呵,呵,呵呵……”张萱背过身去擦眼泪,须臾又转过来,“所以你方才问我是否同意你纳妾,是因为你想娶那位姑娘?”
“不,不是!”
“难道你还看上了其他姑娘?”张萱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倒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继续通缉刘文吗?”
“是的,此人必除,否则将是大周之害。”
“那位姑娘,你的未婚妻呢?”
“她选择了刘文,也就是我的敌人。”
“你都要杀?”
“是,这都是他们逼的。”
“玉哥,难道你就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徐玉怒气冲冲地走到墙角。
张萱平复了一下情绪,朝门口走去,“我想回去陪陪父王和母后,过段时间再回来!”
“萱儿,难道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张萱没有回答,径直回房收拾衣物,徐玉气得拍烂了桌子,怒气冲冲地闯到她的房间,将门插上。
“萱儿,你不能走!”他夺过她正在收拾的衣物,扔在一旁。
“对不起,我的心太乱了,一定要出去静一静!”她弯下腰去捡衣物,被他抱起放在床上,霸道的亲吻起来。
“不要走,你不能离开我!”
“玉哥,你干嘛?我们还有孩子,你不能乱来。”
“萱儿,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吗?怎么连你也要背弃我?”
她急了,给了他一耳光,“你疯了吗?”
“我今天就疯了!”
她的双臂被他控制住,身体又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只能默默祈祷孩子平安。
他终于得到了发泄和满足,然而她却对他无比失望。
“萱儿,你不是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吗?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实话很伤人,但总好过用谎言来欺骗你。”
他双手环抱在她的腰间,抚摸着她的孕肚,“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玉哥,你变了,那个仁义的你已经不在了!”
“难道你爱的只是英雄,却不能接受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丈夫吗?”
“何时你也变得这般巧舌如簧?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她的语气越发地沉重,突然捂着肚子,痛苦道:“孩子,我的孩子!”
徐玉吓了一跳,翻身起来一看血已经浸红了被褥,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紧张了半天,终于得以安心,有惊无险,孩子保住了。
当天下午,徐珏捆着徐致回来,听说嫂子动了胎气,险些流产也前去探望。看见大哥满脸胡渣,神情较之前更加颓废痛苦,心中对刘文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大哥,嫂子还好吧?”
“阿珏,你回来啦,已经没事了,有慧儿的消息吗?”
徐珏摇了摇头,“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对了,致儿我带回来了。”
“是吗?我以为他是贪玩,没想到去昆山找你了。”
“大哥,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
“好兄弟,这是我这些天听到最暖心的话了!”徐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致儿没进来,他一定还在怪我!”
“他年纪小不懂事,大哥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一会儿我让他给你斟茶赔罪!”
“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我还能跟他计较?还是尽快找到慧儿吧,爹娘不在了,咱们做哥哥的,得照顾好他们呐!”
“大哥说的是,只是致儿那家伙倔得很,总吵着要回叶城老家!”
“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不住你们,若不是我带兵打仗,爹娘也不会……致儿也不会没人管教!”
“以后我会看着致儿的,不过说真的,大哥!你不能再酗酒了,元帅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诚王痛失臂膀,大周不能没有你!”
“阿珏,阿珏……”张萱在内室听见他提到三叔,痛失臂膀什么的,紧张地坐起来呼喊道。
“萱儿,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徐玉的关心,并没有得到领情。
“请你让一让,阿珏你过来!”
“嫂子,你还是躺下说话吧!”徐珏上前。
“方才你说我三叔怎么了?”
徐珏看了看大哥,有些犹豫,“阿珏,你嫂子问你话,你就照实说吧!”
“他在常州被擒,不过他是诚王的亲弟,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嫂子你别难过。都怪我不分场合,乱说话!”
“来人,备车,我要去看父王!”
“萱儿,你别激动,大夫说了这几天你都要卧床休息!阿珏,帮我备车!”
“是,大哥!”徐珏离开。
“萱儿,你躺下,我这就去看父王。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酗酒,再也不乱来,就做一个好丈夫,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从前不是个蜜罐子,说话也一言九鼎,也许真的可信呢?于是她抱着一试的心态,在他的扶助下,慢慢躺下。
“谢谢你,萱儿!”
她勉强地挤出些微笑,“刮了胡子,再去吧!”
徐玉点了点头,亲吻了她的额头,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离去。张萱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但愿你真的说到做到!”
徐玉以为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诚王已经派其他人前去营救,而那两个大将都和张士信交好。
张萱是诚王的心头肉,将军府里也安插了他的眼线。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于是徐玉不可避免地又受了一番责骂。
说好的不酗酒,他路过笑佛楼的时候,忍不住又喝了几杯。一纵酒,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馨儿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往河边而去。
但是到了之后四下一找,什么也没发现,酒也喝完了,只得悻悻地往回走。
小径旁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小店,店小二闲的正靠在桌上打瞌睡,察觉有人前来,赶紧笑脸相迎,“客官,坐下喝杯酒吧!小店的酒香醇甘甜,回味无穷!”
听见有酒,他便叫了两壶,一边喝一边往河边看,似乎又看见了那馨儿,她提着一个木桶而来,正蹲下盛水。
他提着酒壶蹒跚地走过去,唤了一声:“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