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把雷欣喻送出门。
她抱着大牛皮纸袋,里面是医学资料,以及先前的诊断报告。
取来这些资料,也许胜过口头的交代。
现在,这些东西,放在了夏微识的面前。夏微识惊讶了。
很奇怪,今天选的见面的场所,换了。
是在单独的包厢里。
与四周用屏风隔绝开,座位与座位隔的很开。只有一盏光线温和的深黄色的台灯开着。在安静的黑暗里,映照出1米范围里的光明。恰恰足够桌子对面坐的人,看清楚对方的人。很轻的背景音乐,几乎难以辨认曲调。
微识的心,忐忑不安。
大概,雷阿姨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北连之间的缝隙。
可是,雷阿姨为什么要带着这些资料。
口袋是普通的牛皮纸袋,看不出来里面装的什么。因为雷欣喻刻意小心不用医院字样的东西。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关于北连的情况。
“阿姨……是什么?”微识觉得这个普通的口袋,似乎装着无穷的魔鬼。好比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这是北连的妈妈特地让自己看的。
所有的困惑不解都会在里面找到理由吧!北连的神神秘秘的难过。以及不好自己亲口告诉自己的话,还有自己不可逃避的命运。
努力地回想,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唯一做错的,早已经获得了奶奶的谅解,瑞瑞的谅解。北连的理解。
如果注定要分开,也要给一个清晰的解释吧。
自己无法接受北连的告诉,那么就由他的妈妈出面。是这样的吗?
泪水聚集,随时都会洋溢而出。
“微微,先不要难过,也不要哭。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这些是专门给你看的。”
点头,微识点头。
“有些东西,我也看不懂,不过,只需要看结论就可以了。好吗?”雷欣喻还是语调轻柔,充满镇定。
白色的文件纸,被取出,摊开。
……
水滴,来自悲伤的水滴,落在文件的字迹上,泛出深蓝色,墨绿色。
用不同的颜色打印的字句,清楚得突出“narcolepsy”。
“日间发生的严重性睡眠失常。患突发性睡眠症者,可能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时间突发,可能发生在行路中,可能发生在谈话时,也可能发生在开车时驾驶座上。”
“因此,患此症者日常活动中难免发生危险。”
危险……可以想像到此种危险。
当前治疗手段……复杂的文字术语无法看懂,也渐渐被泪水模糊。
手术……
手术风险评估:常见并发症,可有效避免。脑部手术……部分神经可能损伤,导致局部或大部分失忆……
终于明白了。
全部明白了。
在车站,他的睡过站。因为蛋糕的丢失,造就了他们的认识。进入学校,特意要求到同一个班级,再次见面,北连也是沉睡。和瑞瑞吵架,他在天台下的楼梯睡着了。有时候会撞伤了身体,那必定是突发睡眠,摔倒的缘故。还有,日渐悲伤的眼睛。现在可以确定了,那悲伤,是无法继续给自己爱的悲伤。
还有莫名其妙的问题,关于以后。他几乎不愿意考虑以后。
是因为,所有的考虑,都会因为最小的意外,而全盘泡汤化为泡影。
微识猛然抬头。
那个大雨倾盆的黄昏,自己在北连背上的时刻。承诺会去看再盛开的睡莲,玩游戏的亲吻……仿佛二十场电影同时在脑海里放映。每个视线所见的角落,都是北连的片断,和北连在一起的细节。铺天盖地无所遁形。
……
现在,泪水太过浓郁。夏微识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可以听见坐于对面的雷欣喻雷阿姨的声音。
“小北的父亲,离开的时候,是后面一种……情况!”
“这样的小北,你愿意永远爱他吗?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吗?”
“小北的生活,或者是一直有人监督被人保护的生活。我知道,那会无比痛苦。再广大的世界,也会变成监狱。人越长大,越是渴望着自由。
“他会变得烦躁,绝望。会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但是,爱着他的人,一定不可以放弃。小北的父亲……就是那样的……”
“或者,他会在自由当中,遇见任何危险。那种随时出现的睡眠,没有人预料得到后果。”
沉默,漫无边际的沉默。
极夜的沉默。
“也许,北连会忘记过去,很多的过去。忘记你。甚至,忘记作为妈妈的我的存在。但是,我们有血缘,容易重新建立……”
都明白了。微识一听就懂了。
这个世界上,可以分开爱的,只有不爱。
只要有爱。
无论疾病、贫困,死亡,都不可放弃。
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北连在一起。
那么,勇敢地,继续爱下去。
因为,是自己选择了爱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北连。不是全世界任何别的男孩子。
只是北连。
这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就不会后悔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北连在一起!”夏微识的声音带着凝聚的力量。
“即使,我会被他忘记,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我还是可以继续爱着他。即使他……以后可能喜欢上别的人。”
……
“我只希望,他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
……
再度的沉默。但已经平静的沉默。
最痛苦的是辗转反侧为选择而烦恼的夜晚,是不知道缘由的猜测与怀疑的夜晚。
现在,都结束了。
雷欣喻的手,覆盖上微识放在桌子上的手。
许久,她拨打了手机里纪录的第一个号码。
也是最重要的号码。
“小北,是妈妈!”
“妈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教授通知了妈妈,narcolepsy,有了新的治疗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