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年料得不错。
摩天大楼的顶楼房间里,空旷得像是一片白色的荒原,除了那台突兀的硕大的液晶电视,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这个房间,就像是专为这台电视而设的。
盯着电视屏幕的女孩捂着嘴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明明水意氤氲,她却死死地忍着,不许眼泪掉下来。
他回来了……回来了。
九年后,他二十五,她十八,她喜欢他整整九年,他却要和别人结婚了。
她苍白的面庞上没有泪,却无端给人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她一点一点地俯低身子,直至整个身躯都狼狈地伏在冰凉的地面上,然后像一只困顿绝望的小兽,缓缓地闭上眼。
她多希望,自己能睡过去。
她多希望,自己能,一梦九年。
祁连勇把画扇抱回家的那天,遭到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反对。
其中,尤以连勇的母亲——沈碧玉反对得最为激烈。
年近五旬但风韵犹存的女人指着画扇脏兮兮的小脸,恶声恶气地说:“哪儿抱回来的,你快给我还回去,我们祁家可不是收容所,这还指不定是谁家的野种,扔了不要的呢!”
连勇的父亲——也就是沈碧玉的丈夫——是沈阳某军区的副司令,他常年不在北京,沈碧玉把连勇他们兄弟俩拉扯大费了不少力气,所以在家里自认劳苦功高,说什么话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姿态。
才只有九岁的画扇虽然勉强才能听懂眼前这位保养甚好的女人在说什么,可是只看脸色,也看得出她对自己敌意很重。
于是,画扇瑟缩着肩膀往后退,藏到把她捡回家来的祁连勇身后去。她完全不认得眼前这个对她肆意叫嚣的女人,唯一让她觉得不那么陌生的,就是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祁连勇了。
十六岁的连年走进屋里时,气氛正剑拔弩张,听说素来孝顺的大哥为了一个捡回来的女娃娃和妈闹起来了,他着实惊诧。
祁母看见连年走进来,像是见了救星,她上前一步,拉过连年的手,指着躲在连勇背后的小画扇对连年说:“快帮妈劝劝你大哥,他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死活听不进好话,非要收养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野——野孩子!”
祁母本来是想说“野种”的,但是连勇的目光太过锐利,硬是让她把到了嘴边的两个字改成了“野孩子”。
连年一听,扬着脸诧异地问:“妈不知道大哥从哪儿捡来的她吗?”
祁母怒气冲冲:“我要是知道也没这么气了!”她剜连勇一眼,这个儿子一直以来对自己是又尊敬又孝顺,怎么今天在这件事上就犯了牛脾气呢。她向自己最宠的小儿子连年告状:“你哥他护这个野孩子护得要命,连从哪儿捡回来的都不肯说!”
一听这话,连年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先是看了一脸坚决的大哥一眼,再探头朝大哥身后看,想看一下那个让大哥骤然间性情大变的女娃娃究竟是何方神圣。谁想,他不看不要紧,一看,那个女娃娃居然揪紧大哥的衣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祁连勇瞪连年:“连年,你做什么?”
连年委屈得紧,他什么都没做啊。
小画扇越哭越凶,祁连勇认定是连年对画扇做鬼脸吓她了,伸出手就把画扇揽得更紧,摆明了不给任何人看。他低头轻哄了画扇一句,然后看向祁母,神态坚决地说:“妈,我既然把她带回来了,就一定要把她养大,今天是给您看看孙女,您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带她到这边来就是了。”
祁连勇是祁家的长子,二十六了,比连年大了足足十岁。他一直在医院当医生,这些年只顾着研习医理,没急着结婚,不过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医生这个职业比较赚钱,他很早就在这个小区里另买了一套房子,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住,没和沈碧玉还有连年住一起。
沈碧玉一听这话,怒气顿时更盛了:“你是在威胁我?不带她过来?有本事就连你也别再来了!”
沈碧玉气得不轻,连年看了大哥一眼,心想大哥是最心疼妈的,这下他一定会妥协了,谁想,祁连勇面色涨得青紫,过了一会儿,居然说:“不来就不来!妈一天不接受画扇,我就和她一起不进祁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