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画扇,连年拒绝了所有的通告,经纪人警告他,这么任性的举动简直是自毁前程。
连年听了只是疲惫地笑笑,他本就无心进入娱乐圈那种是非颠倒黑白不分的地方,当初会义无反顾,无非是想,即便自己看不见她,他的一举一动也能被她看见,他永远也不要与她相忘江湖,即便是在最恨她的时候也没有。
医生说,画扇有心跳,但是一直不肯醒来,就是意识在起作用了。换言之——是她自己,潜意识里不愿醒过来。
连年从医生那里回来,坐在床边凝视她的脸。她的小脸那么白皙,在晨曦的照射下,有一种透明的光泽,他心疼地用嘴唇去触碰,心底像是被什么钝器挖去一大块,空落落的。
为什么不愿醒过来,为什么……她,是在害怕面对这个世界吗?
画扇昏迷了有多久,连年就在医院里陪了她有多久,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以至于许远每一次来探望,都觉得他比前一天更憔悴了。
“连年。”这一天许远又来看画扇,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睫毛低垂得像无力的蝶翅,他心头一痛,别过脸,无比艰难地问出了一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小扇子一直醒不过来呢?”
他问得艰难,连语气都有些忐忑,是因为吃准了连年会发火,果不其然,这个神态疲倦却依旧英俊不减的男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头,眼神凌厉地反驳他:“她会醒的!”
她会醒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希望,然而,只有祁连年把它当成了信仰。
许远看了看病床上沉睡不醒的女孩儿,再看一看她身旁“望妻石”般执拗的男人,他叹口气,离开了。
画扇会不会醒?没有人敢打包票。但祁连年分明是铁了心,他工作不要了,前途不要了,抛弃了一切,不眠不休地陪着她。
ken匆匆从米兰赶过来时,连年已经吃住在医院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祈祷他的小女孩儿快醒过来,然而,满天神佛似乎都没有听到。
“连年。”ken染了一头耀眼的黄毛,用蹩脚的中文问他,“你真的不回米兰了吗?”
知名男模,风头正劲,这个时候放弃,ken为好友惋惜。
可连年心意已决。
他向公司递交了辞呈,合约尚未到期,却要单方解约,意味着他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值得吗?”ken拧着眉头问,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和不能理解,“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大好前程,你们中国人,都这么,这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单薄名利吗?”
连年没有心思纠正ken说错了成语,他仍是凝视着沉睡中的女孩儿,万分平静地说:“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我的一生。”
是的,没错,他决定了,她爱他九年,他用一生还她。
从那天起,多了一个人陪着连年等画扇,没错,就是被ken从米兰带回来的程程。
程程今年五岁,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小男孩见到连年的第一眼就撇着嘴,委屈极了地扑进他怀里,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再跟uncle分开了。
没错,程程叫连年uncle。
连年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不让他叫爸爸,但程程一见到画扇就明白了。“uncle,”他用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看了画扇一阵,突然奶声奶气地说,“你想和这个姐姐生小孩儿?”
饶是连年心情再沉重,也被这句话给弄无语了,姐姐?画扇是比自己年轻不错,但也不能和自己差辈儿吧?还有什么生小孩,这孩子几天不见,又被ken教坏了!
被教坏了的程程说:“姐姐好看,uncle我可以亲她吗?哦你放心,我依然是爱你的。”
连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这样,等待画扇醒来的日子依旧充满了未知,但因为程程的到来变得似乎不再那么压抑,就比如,每一次连年心情低落的时候,程程都会像小大人一样,踮起脚,展开双臂,用力地抱抱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姐姐会醒的,明天就会醒的!”
童言真挚,说得多了,诸神似乎终于听到了。
一周后的一天,连年被医生叫去办公室谈话,程程一个人在病房里待着,病床边上的监测仪器突然“滴滴滴”地叫了起来。
程程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跳起来跑出去找uncle,奈何小短腿绊了一下,一抬头,正看到漂亮姐姐缓缓睁开了眼。
“呀!”汉语口语八级的小洋鬼子一下子卡住了壳,又高兴,又激动,整个人居然什么都不会说了,只会开心地叫,“姐姐!姐姐!”
画扇甫醒,整个人仍是虚弱的,但还是努力朝这个陌生的小孩儿挤出了一抹笑:“你是?”
“程程!”小孩儿脆生生地答,大大的笑容把整张脸都占满了,“程画扇的程!”
画扇一怔,病房门被打开了。
一瞬之间,四目相对,画扇觉得自己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连年已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了。
再然后,就是拥抱,轻吻,还有一滴滴砸在额头上,冰凉,却又滚烫的泪。
他哭了。
画扇四肢无力,连带着脑袋居然都有些恍惚了,她在想,从九岁那年初见,到今时,她认识他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哭吧?
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却被他一低头,吻住了。
那一天,小洋鬼子程程真的是开了眼,以前在他的印象中,uncle是最帅、最高大、最坚强、最勇敢的,可是那一天,他亲眼看着自己奉为偶像的男神,扑在漂亮姐姐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儿。
小孩儿为什么会哭?因为难过。
小孩儿为什么会又哭又笑?因为失而复得。
程程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孩子超体贴,他善解人意地想,uncle这样,一定不想被别人看到吧?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然后,一头就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他抬起头,面前是一个面貌威严的爷爷。爷爷很瘦,相貌长得一点也不温柔,但他的眼睛盯着病房里面,眼圈是红的。
程程往后退,退的同时看到他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然后转过身,疾步走了。
那之后,病房里渐渐热闹起来了。
画扇受到创伤的是头部,身体是完好的,所以她清醒后多加保养,已经不像先前那么虚弱了。
病房里的访客越来越多,许远自然是第一个来探望的,连沈碧玉也闻讯也赶来了。
“你……”面对画扇,昔日里态度蛮横的沈碧玉难得有了几分愧色,她欲言又止了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手,摸了摸画扇的额头,哽咽着说,“你辛苦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含着千言万语。画扇的眼睛微微睁大,她出于本能地想向她展现一抹乖巧的笑,眼睛一动,眼泪砸下来了。
再之后,就是养身体,做复查,出院。
她出院那一天的天气格外好,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程程早就被沈碧玉带回了家里,只剩下连年和画扇,连年办好了所有手续,要去取车,画扇却突然指着不远处,轻声说:“我们走走。”
走了没几步,连年就看到了一排木棉树。他回头,看到画扇仰着脸,眯着眼,逆着阳光,没看木棉,在看他。
连年突然就笑了。
记忆里,小路上,木棉下,她是跟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小哑巴。
而如今,时过境迁,一梦九年,他和她分分合合、悲悲喜喜,多幸运,她仍双眼脉脉含情地望向他。
微风吹过,一向理性超过感性的祁连年居然想:时光如水,白云苍狗,有什么能比岁月更伟大?
爱吧。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定定地看向她,双唇微抿,暗暗向天地许诺: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从这一刻起,任何人,都不许再伤害到她。
“连年哥哥。”如有灵犀,一直沉默的画扇突然轻声唤他,她的嘴角翘了翘,眼眸闪亮,“我回来了。”
“嗯。”连年走近她,弯下腰,嘴角噙着笑,吻了吻她的睫毛。
欢迎回来,我的女孩儿!
长夜有时尽,与你共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