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除了阙君渡外,还有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显得十分威严,尤其在他看着多多的时候,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多多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阙君渡站起来,向她介绍:“这位是我的家庭教师,易先生。”
多多赶紧说:“易先生好。”
易先生却还是面无表情地,让多多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才道:“既然来了,让我了解一下你的情况。”
多多完全不懂易先生所说的“了解情况”是什么意思,只好求助地望向阙君渡,阙君渡却完全不理会她的求援。他半靠在沙发上,双腿又长又直,膝上平摊着一本书,表情慵懒地轻捻书页。橘黄色的光晕微微洒在他脸上,令他看起来有种迷离而深邃的美。
多多只觉得心漏跳一拍,不知不觉就看得痴了。
易先生轻咳一声,多多顿时满脸通红地回过神,见他面无表情地摊开一张海报大小的纸,纸上画的是密密麻麻的表格。表格上自然是有字的,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麦小姐,我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问。”
“你今年多大了?”
这是要查户口吗?
“二十四。”
易先生在第一栏的四分之一处画了个叉:“毕业于哪所大学?”
“呃……S大。”虽然算不上顶级名校,但在国内来说的话,应该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吧?
易先生在第二栏里画了个叉。
呃……
“父母职业?”
“普通职员而已……”她的家境其实连一般都算不上,父母一辈子兢兢业业地在小公司里做普通员工,所有收入供完家庭开销后就寥寥可数了。直到多多自己有了工作,每月拿出工资的一大半寄回家里,他们也舍不得乱花,而是拿去做些小生意。当然,多多对他们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亏得太多……
易先生在第三栏划了一把叉,倒也没有再多问关于家庭的事。
“你平日的收入如何?”
“呃……上班?偶尔做一点小投资。”如果买股票也算投资的话。
易先生点头:“融券是什么?”
“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懂,她对金融市场一窍不通,平时要买什么股票啊都是顾盼觉得好的才推荐,她也很诧异在目前经济低迷的局势下,顾盼究竟是凭借怎样的超能力一看一个准。
第四栏多了一把叉。
“平时喜欢什么运动?”
“呃,女子防狼术算不算?”
一把大大的叉。
“会几门语言?”
“英语和法语都还行,呃,还会一点点德语和拉丁文。”
“De quel instrument jouez vous?”(你会什么乐器?)
多多怔忡片刻,好在反应还算迅速:“Euh,Je joue seulement du piano。”(我只会钢琴。)
另一行多了个叉。
“‘Alles Verg?ngliche,Ist nur ein Gleichnis;Das Unzul?ngliche,Hier wird's Ereignis;Das Unbeschreibliche,Hier ist's getan;Das Ewig-Weibliche,Zieht uns’hinanwer spricht diese St?ze?Goethe oder Schiller?”(“万象皆俄顷,无非是映影;事凡不充分,至此始发生;事凡无可名,至此始果行;永恒的女性,引我们飞升”谁说了这段话?歌德还是席勒?)
多多云里雾里地听了半天:“呃?”
毫不留情的一把叉。
……
多多只觉得待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额头上的汗不断地往外冒,面对这些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刁钻的问题,好几次几乎都要自暴自弃了。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只是麻木地动着嘴唇,偏偏对面的问题还是一个又一个连珠炮似的毫不停歇地发过来。
拜托,这哪是在挑选未来的少奶奶,分明是在培养特工……
多多要死死撑着脑袋才不至于无力地缩到地上去,只盼这场问话能够早点结束,等视线落到易先生手里大片空白的表格上时,某人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阙君渡一直坐在不远处,偶尔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是完全捉摸不透的表情,多多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出丑成这个样子,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只想回家蒙着被子大哭一场。
整场问答一共持续了两个半个小时,多多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力气站起来,看见易先生手里那张填满了密密麻麻“×”的纸,顿时就失去了人生的希望。
易先生毕恭毕敬地把那张纸递给阙君渡:“少爷请过目。”
阙君渡只扫了一眼就皱了眉,他越面色不善,多多越感觉无地自容,垂着脑袋仿佛犯错挨训的小学生。
不仅仅是面子全失的问题,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挫败感,明明这些年她已经在那么努力地提升自己……
为什么,还是完全没有用……
究竟要有多拼命,才能达到他们的标准?
阙君渡沉吟:“要想在短时间内通过考验,恐怕有点难度……有没有更快一点的办法?”
易先生似乎很为难:“回少爷的话,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如果麦小姐连这些都拿不下来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阙君渡的眉头皱得更深,像是思索一番才道:“那好,多多,你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第一次听见他不带姓地称呼自己的名字,他叫得无比自然,多多心里却泛起一丝很微妙的感觉。只是阙君渡接下来的话把她所有的想入非非都一扫而空:“每天都有定量的学习任务,学习效果我会每天抽查,不完成不许睡觉。”
“什、什么?”多多顿时后退一步,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我……我可不可以不玩了?”
“怎么,仅仅在第一关就放弃了吗?”阙君渡站了起来,两人明明隔了两米以上的距离,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似的,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只听见他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当然,你现在还可以选择,究竟是借这个机会改变自己通过考验,还是承认你自己连接受考验的勇气都没有。”
“我……”多多受惊似的抬起头。阙君渡的眉眼实在漂亮,俊朗中带了几分凌厉,凌厉中却又带了几分大气,整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在那里,令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现在他正目光灼灼地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为什么她会在这等重要时刻选择了犯花痴?
“告诉我,你的选择。”
多多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竟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能待在这个人身边,每天感受到他的气息,就算只有六个月,也实在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多多还没考虑好,嘴巴已经自动代替大脑做出反应:“好,我留下。”
而阙君渡像是笑了一笑,如沐春风似的。
倒是多多自己却有些懊恼,阙君渡方才对她笑的时候,她竟然很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好似触电一样,从皮肤到心脏,酥酥麻麻心跳如雷。
该死,这家伙的荷尔蒙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剩,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了,现在还要蒙蔽她的情感吗?
易先生告辞离去后,多多心不在焉,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门外飘,却被一只手揪了回去:“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啊?”多多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的学习任务还没有完成。”
多多更惊讶了:“你不是说,明天才开始吗?”
“易先生制定的这张表上,一共有三百九十八项。”
多多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脸问号。
“其中只有十项是你勉强通过的,剩下三百八十八项,你必须在六个月之内全部掌握。”
“……”就算她是超人也不可能学得那么快好不好?
“既然时间那么紧迫……”阙君渡打开那张表格又看了一眼,“先学一点简单的吧,围棋,怎么样?”
“可是,易先生已经走了啊。”
“我来教。”
“啊?”多多顿时被吓得不轻,他是来真格的?
阙君渡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多多惊吓过度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我的要求很严,所以你最好专心一点。”
修长的手指轻捻棋子,就连落子的动作都是那么好看。
这叫她怎么专心得下来!
阙君渡在旁边详细讲解规则的时候,多多就在旁边很辛苦地集中注意力。
“我刚刚说的这些,听懂了吗?”
多多目光涣散地抬起头:“嗯?”
阙君渡毫不留情地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力道毫不含糊,多多立刻嗷嗷地叫唤起来:“听懂了听懂了!”
“那好。”阙君渡也不拆穿她,“下一局试试吧。”
“这么快?!”多多揉着额头上那个大包,可怜兮兮地瞪大眼睛作湿漉漉小狗状。
阙君渡瞥了她一眼:“撒娇也没有用。”而后黑子落下,“该你了。”
多多咬牙,丢脸就丢脸吧,闭着眼睛胡乱下了一通,好不容易体会到了填空的乐趣,阙君渡伸手拦住了她。
“这一局已经结束了。”
她打了个哈欠:“咦,为什么?”明明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啊,而且为什么白子都被黑子吃得差不多了?
阙君渡很耐心地重新解释缘由,而后道:“你输了。”
“……”这不是必然的吗。
“今晚你必须赢一局。”
多多再一次默了,开什么国际玩笑!一股困意袭来,她撑着脑袋睡眼朦胧地望着他:“可是我好想睡觉……”
“不行。”
“反正我也赢不了你……”
“我让你五子。”
“还是赢不了……”让她回去睡觉吧……
阙君渡的声线里带了几分寒意:“我不指望你能成为个中高手,但你若是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会。”
好恐怖的声音,多多顿时一个激灵,哭丧着脸继续对弈……
上下眼皮在不停地打架,多多下到最后已经毫无章法可言,只想一心填完了事,无奈棋盘上的黑白色渐渐变成一片模糊,终于眼前一黑,扑倒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