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刮过，整座城市都处在凄风苦雨当中。暗沉的天空乌云密布，只从裂缝中透出些光亮，洒落在电视台玻璃大楼上，折射出刺眼的强光。
楼里人的心情多少受到台风影响，张野却从简历中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笑容。
女孩儿生的瘦弱，一双眼睛却格外坚毅。黑白职业装穿在她身上透着些怪异，浑似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儿，若非简历上清楚写着21岁，张野真不敢相信她是刚出校门的毕业生。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阳城大学毕业，新闻传播系高材生，厚厚一摞证书：一等奖学金、优秀干部、摄影比赛特等奖……如此优越的条件，足以让他忽略全部。
“乔润生？”
润生点头答是，十分的淡定。对他的目光习以为常一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这样，像是个故作深沉的小孩儿。
张野忍不住笑了，问她：“阳城大学毕业，这么优秀的条件，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坐在左右两侧的四人听张总监这么问，跟着好奇地看向润生。
真情频道知名度虽奇高，到底隶属电视台，吃铁饭碗的地方，在经济发达的阳城来看，并不算特别好的归处。
阳城大学却是响当当的铁招牌，校友遍布阳城，毕业生几乎横着走。润生简历上的荣誉十分可观，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无他，热爱而已！”
润生眼里闪着自信，微笑着文绉绉说了一句。
这种自信十分不客气，毕竟室内面试官们大多二流学校毕业。但配上她那小兔子一样温软稚嫩的脸庞，却让面试官们忍俊不禁，不过很快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惊的镇住。
“从21年前梁主编那条有关陈庆阳父女的片子开始，真情频道就以细腻的情感叙述、激烈的人物冲突独树一帜，除却中间因意外停播的几期外，播出的1081期每期都堪称精品，收视率能稳压其他频道也是理所应当。像是第47期，拍摄的时候灵活的用了反转，节目可看性提高了很多……进入最优秀的频道、跟着最优秀的团队学习，大学以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润生徐徐道来如数家珍，期间孺慕的眼神多次看向张野右侧的梁思羽。
一身时尚的装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看着利落又体面，梁思羽一如电视上报道的那般高冷。
润生扫视一圈，垂下眼睑。
五位面试官中，唯独她抿嘴皱着眉，看着很不满意。
张野微讶：“这么多条片子，你都看过了？”
近1100条片子，每条足足两个小时，要看完可不容易。
润生拣了许多典型案例来分析，其中几个甚至连他都忘了，可润生却能揉开了掰碎了，把片子结构说的头头是道。
可见不仅看完了，也看会了。
这诚意足足的，再加上那份完美的简历，张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都看过了！”
润生回答的十分认真，一改刚才的自负，眼中带着坦诚与希冀。
“我还拍了一条样片，就附在求职邮件中……”
刚刚的自负有多讨厌，此时的谦卑就有多顺眼。
果然，张野左边的温婉女人立刻笑了。
“我看过了，拍的很不错！”
……
台风还在阳城盘桓，风裹挟着大雨落下来，天空被青草和雨的气息填满，清新中夹杂着腥甜。
这种天气十分适合躺在床上，边听歌边惬意看书。润生却不得不走出寝室，招呼着搬家公司的师傅上上下下一趟趟搬她的行李。
电视台昨晚发了邮件过来，如润生所料，她被顺利录用了。
学校距离电视台有点远，搭地铁要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润生去面试前就已经联络好了住处。如今得到了确切消息，虽说天气不佳，还是早点搬过去为好。
东西全都打包收拾好，放在狭窄的过道里，只等着师傅们搬下去，润生总算找个间歇休息。
“这就走了？”
对面床的女孩子转身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啊！”
润生知道她想说什么，却还是点点头，笑着说：“已经录用了，下周一正式上班，房子都找好了，离电视台很近，位置也很安全……”
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来，“只是可惜了，最后一个月不能跟你们待在一起了。”
大学寝室或多或少都有些摩擦，她们寝室却一直相处和平，四个人感情也算不错，一下子要离开，还不知什么时候再见，润生有些不舍得。
闻言，其他两个刚帮她收拾完东西的女生也转头看向润生，同样的不舍。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女孩子握住她的手，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好的条件，哪里不能去，电视台实在是屈就了。”
整个大学，润生的表现有目共睹，比所有人都努力，也比所有人都耀眼。
谁知临到毕业，四人全都拿到offer，却是润生找的条件最差。
不是她找不到，而是她一根筋，认准了阳城广播电视台就一头扎进去，拉都拉不回来。
润生沉默着没说话。
从遥城到阳城，二十一年的距离，对于这个岗位，她早就是势在必得，从来没变过。
而她所有的优秀，都是锋利的武器，帮她披荆斩棘用的。
只是个中原因难以启齿，是万万不能说的，事情没做完之前，她也绝不会说，所以她只能是沉默。
而这沉默看在女孩儿眼里，就变成了倔强。
“哎——”
女孩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上前一把抱住她，声音闷闷地：“不后悔就好！不过，你这么厉害，相信不论到了哪里，都会是拔尖的！”
另外两个女生也抱上来，寝室门大张着，四个女生就在狭窄的过道抱成一团。
毕业季，这种情况很常见，别的寝室路过的女生丝毫不觉得奇怪，倒是搬家师傅们连看了她们好几眼。
“一定！”
润生娇小的个子，明明被圈在最中间，却还是豪气地把三人艰难搂住，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坚定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