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记者，我……”
接听电话的正是当事人丽姐，只是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明显的畏惧与忐忑。
润生问了声好，便直接道：“我和摄像现在已经到您家门口了，不过大门关着，您是不准备接受采访了吗？”
那头的丽姐欲言又止：“我……”
润生并没有指责的意思，事实上，对于当事人现在的心情，她十分能理解。
于是劝解道：“你放心，我们采用的是保密的拍摄方式，绝对不会拍到正脸，而且，拍摄结束后会有律师协助你谈妥离婚的事，不要怕好吗？”
摄像惊讶地看着润生，他还时头一次听说律师协助这件事。
不过，见润生一脸的坦然，并没有撒谎的意思，可见是早就考虑在内的，自己拿的那份毕竟不是完整的节目策划，于是他很快便将惊诧的表情收了回来，心里暗暗想她倒是挺细心的。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律师协助这个条件打动了，又确认一遍：“真的……不拍正脸？”
润生应是，声音里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丽姐犹豫了一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表示马上就会回来。
挂了电话，润生左右看了一圈，指着一间店铺对摄像道：“走吧，怕是还要再等一会儿，请你去喝点东西。”
摄像点点头，也没跟润生客气，搬了器材就跟着润生进了对面一家奶茶店。
店面很小，这会儿生意也是冷清，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摄像喝了口冷饮，又问了一遍：“你早就知道她会不来？”
润生嗯了一声，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才道：“刚才打电话交接那一幕，拍下来了吗？”
摄像道：“拍了拍了。”
他今天虽然有点懵圈，可到底是在电视台工作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你是准备……把这段也放上去？”
润生点点头，解释道：“我要拍的是个系列片，丽姐既然是当事人，虽然不露正脸，肯定要在节目出现的。她刚才拒绝采访那段，倒是很符合大部分被家暴女性的心理状态，所以时间允许的话，肯定是要剪辑上去的。”
摄像点点头，对她这个解释很信服，正要说些什么，店老板突然过来，指着丽姐的房子小声问：“你们是要拍那家？”
这会儿巷子很静，这两人背着拍摄器材，刚才又在丽姐家门口徘徊了很久，早就引起店老板的注意了，只是两人刚刚进店，他也没好意思问，这会儿见俩人说到丽姐，这才有机会来插话。
润生和摄像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摄像立刻把镜头打开，润生这才问：“是啊，您知道那家？”
店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有些发福，听到后先是点头，而后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道：“知道，知道，整个巷子的人都知道。”
“是因为……那家丈夫家暴的事？”
已经到这程度了吗？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怪不得丽姐抵触情绪这么大。
“是啊。”
店老板点点头，道，“夫妻俩平时感情倒是好，可丽姐男人啊，平时看着老实，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老婆孩子都要遭殃，屋子里砰砰乓乓的打人，外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啊，他不止是在家里闹，在外头也闹得厉害，咱们这些邻居，平时都是亲眼见过的……”
“只是在喝酒后家暴？那平时呢？”
润生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如果只是酒后打人，丽姐怕归怕，倒还不至于连婚都不敢离，连采访都要这样避讳。
“平时挺好，俩人有说有笑的。”
店老板仔细想了想，道：“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最近闹得更凶了，以前只是喝了酒打人，最近小丽受不了要离婚，打的更重了，还到他老丈人家里闹过几回……”
润生点点头，又跟店老板聊了几句，能听出她话里对小丽的同情，对于小丽的遭遇，润生也有了新的不同于之前文字介绍的体会。
“都拍下来了吗？”
收好记下来的东西，润生问摄像，声音平平淡淡的。
她总算明白百合的话了，百合总是说，各种题材拍了两三年，她早已经麻木、对于别人的遭遇也没了同情心和愤慨心，润生先头还笑话她故作深沉，现在倒是有点同感了。
每天接触这样的事情，真的很容易变成一副石头心肠。
摄像点点头，依旧专注的检查着里头的内容，小心保存了下来。
这时，就听润生说：“来了。”
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便率先站了起来，向着丽姐房子的方向走去。
“唉？”
摄像先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心说你是怎么认出来当事人的，不过，等看到站在铁门前的女人时，他一瞬间便明白了。
门口这女人个子不高，看着很孱弱，一脸的苦相，脸上头还有些青青紫紫的印痕。她身上的衣裳明显是精心收拾过，但可以看出来，大多是些廉价货，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心酸。
是的——心酸。
“您好。”
这时润生已经走上前，跟人自来熟的打起了招呼。
摄像见状，连忙打开摄像头，专注的拍着两人的反应。
“吴哥。”
刚架好摄像头，却听润生叫了他一句，摄像连忙抬头，见润生指挥着他把镜头往侧面放，下意识便把视线放在了丽姐身上，如他所想，丽姐看着摄像头，表情不可谓不惊恐。
“好的。”
摄像擦了擦汗。一时激动，他倒是把注意事项给忘了，连忙换了个角度，确保只拍摄背影和模模糊糊的侧脸。
等找好角度，他才比划：“OK！”
润生点点头，拍拍丽姐的手道：“您别害怕，我之前保证的那些，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丽姐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却显现出一股苦涩。
接下来，便是润生问丽姐答，问题是来之前便准备好了的，根据丽姐的回答，润生又特意加了一些问题，把题材弄得丰富了许多。
约莫半个多小时，这段采访就结束了。
“好了，所有的东西就到这了。”
等确保所有内容无误了，润生喊停了摄像，然后才对丽姐说：“这次拍摄，我们只采访您和两个孩子，您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把两个孩子也约出来……您放心，一会儿拍出来的内容会让你们检查，确认无误了我们才会剪辑播出。”
经过刚才那一段，丽姐已经对润生很信任了，她看了看润生又看了看摄像，似乎是下定决心，终于往房子拐角的地方摆摆手。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学生打扮的孩子便从那里出来了，表情还有些怯生生的。
不用猜便明白，这两个应该就是店老板口中、也遭遇家暴的孩子了。
看着那稚嫩脸上的惧怕，润生和摄像心里，同时泛起一股心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