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一咳嗽,端瑞眼泪忍不住往外掉,太皇太后却含笑与她说道:“人早晚有这一日的,哀家早二十多年前,心就死了,若不是有你,哀家说不得还撑不到这个时候,能瞧着你平安产子,哀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端瑞哭的泣不成声,聆雪原还抱了榻上的昭儿,哄着,这会儿端瑞一哭起来,许是母子连心,昭儿也跟着一并哭起来。
聆雪无法,只能将昭儿抱出去,交给白茶,茗茶,再等回转,端瑞已经叫太皇太后给劝住了,不哭了。
“哀家如今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回杨家之后,就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他们再欺负了你,哀家原还想要多留你些日子,如今看着,却不能够了,你早晚要出宫去,不如趁着哀家还能瞧得见,还能给你撑腰,让哀家安心的去。”太皇太后拉着端瑞说道。
端瑞连连摇头:“我陪着皇祖母,哪里也不去。”
“竟说胡话,难不成你还要哀家不能闭眼不成?”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也是想着能留得你一日是一日,可方才被卡住了那一刻,怎么也喘不上气儿来,就怎么也舍不得闭眼,就怕哀家走了,她们再欺负你,不让哀家亲眼瞧着,哀家放心不下。”
太皇太后说完这话,看向聆雪,她肯让聆雪进内殿来,便是想着自己劝不动端瑞的,让聆雪劝上一劝。
可聆雪哪里能张的了口?
端瑞因着太皇太后的身子,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从前怀着身子眼泪不值钱,但凡一点委屈就要落泪,月子里不敢哭,如今再说这生死离别的话,哪里就忍得住了?
聆雪垂下头去,轻言细语的说道:“太皇太后若是不放心,就让瑞姐姐与杨大哥偶尔回杨家一两日住着,洪姐姐也说要办宴呢,我虽是待嫁,却没有那么多忌讳,少不得在大将军府也要邀了人,到时候瑞姐姐一并跟着去玩,玩得晚了,往杨家住一夜,也是有的。”
杨夫人早便递了帖子来,说什么都预备妥妥当当的,回回回去不提醒,到时候直接回杨家去,只看尽不尽心就知道那话有几分诚意了。
聆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端瑞这都不愿意答应,太皇太后这才允了,她因着这回噎住了,身子且调养不过来,但好好将养着,约莫也能撑着给昭儿过周岁,瞧了昭儿抓周再走,算起来也还有大半年,一回两回的,总能试探出杨家来。
杨太后甚至都想好了,若实在不成,她临死也得拽了这两人走,索性让端瑞上头再没人压着,但总归杨大人与杨夫人是她哥哥的嫡子与儿媳妇,不到最后一步,太皇太后也不想走这步棋。
太皇太后就怕自己心软,又让人宣召了贾馨宁和洪宝芸来,亲眼瞧着她们挑日子办宴,每个人立个名目,什么洪氏生辰,什么给贾夫人逗趣去病气,更别说聆雪将要大婚,连带着婉婉的小姐妹玩闹也被安排了花宴,后来又敲定了要在杨家再办一回百日宴,只当宫里头办一回,宫外办一回。
这么一算,隔上三四日就安排了宴席,哪个也不得闲,看着万年历上朱砂笔勾的一个个的,太皇太后才满意了。
太皇太后着实累了,洪宝芸几人便借机退出来。
端瑞跟着送她们出来,与聆雪说道:“难为你,眼瞧着就该大婚了,还这样……”
聆雪摇头道:“我早晚要往宫外交际的,如今不过提前一个多月罢了,正巧也能跟各府的夫人们熟悉熟悉,再者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也没人敢背地里说我些什么。”
洪宝芸也跟着凑趣,拉了贾馨宁道:“正是说呢,如今可是捧着太皇太后懿旨办宴,从前我倒是想要好好过一过我的生辰的,只因着国孝,这才没法子,如今哪个敢说我大操大办,太热闹?”
贾馨宁不等端瑞说话,便立时堵了她的嘴道:“表姐你知道我的,最是喜欢热闹的,我之前出宫不便,现在可都是借着表姐的东风了。”
端瑞抿了抿唇角,垂眸与几人道:“总归是为着我,你们别嫌烦,只当哄着皇祖母高兴吧,等日后,你们有事,只管来寻我。”
洪宝芸笑着应下,心里艳羡端瑞与太皇太后这份祖孙情谊,怕宫门落锁,不再耽搁,被贾馨宁送着走了。
聆雪等着两人走了,与端瑞道:“怕仁明殿那边已经知道了,我少不得走一趟,这件事情,我少不得与太后说。”
提及仁明殿,端瑞面容冷了些,淡淡张口说道:“不怕,你只管说,只让仁明殿少来插手,若是让皇祖母最后的日子都不安生,我拼死也不让她好过。”
端瑞还不知道云涛道士的事情,聆雪也不提,只道:“我会劝住了的,安心就是。”
端瑞颔首,往内殿里瞧了眼,还听得有压抑的咳嗽声传来,红了眼儿说道:“要劳烦你替我周旋了,我如今只想着皇祖母最后的日子清净和乐些,没得因为我……”
聆雪安抚的拍了拍端瑞的手,上暖轿往仁明殿去。
聆雪到了仁明殿,秋棠来迎的她,自打上回冉洛与秋棠说了后,秋棠便不主动往韩太后跟前去了,多半是在廊下守着,松琴,松茶在内殿贴身服侍着,秋棠还时不时的说她们辛苦,自己只拿账册忙乱说事,鲜少往里头去了。
“杨嫔娘娘才走呢,今个儿仁明殿可真是热闹。”秋棠轻声说了句。
聆雪会意,知道杨嫔来仁明殿,定是将慈宁殿的事情说了,但这个时辰才来,杨嫔已然是给她们卖了好了。
聆雪这会儿往仁明殿来,倒也不必通禀,韩太后起先怕韩容泽知道内情闹起来,可韩容泽那日往瑾兰苑去了之后,半句不吭声,仿佛没有这件事情一样,这才让韩太后放了心。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什么心性,韩太后怎么会不知,只把这功劳都算到了聆雪身上,一面觉得得亏有了聆雪,另一面又觉得,在韩容泽心里,如今聆雪越过她这个太后去,心里不是滋味。
聆雪进去请了安,清澈的眸子在韩太后面上扫了眼,杨嫔透露的事情没瞧出来,仍然只瞧见了韩太后与云涛道士的情意,垂下眼眸去,心底里暗地里念着,没想到韩太后是真个动了情意,照着这情形看,说不得为着云涛道士,韩太后连这个太后也敢不做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等找着这个背后之人,说不得能让韩太后永远的退出这个棋局去,未尝不是个法子。
聆雪从韩太后眼底瞧不见杨嫔的事儿,可见韩太后在这样的事情上还防着她,便直言道:“臣女才从慈宁殿过来,太皇太后的身子,熬不过一年去了。”
韩太后闻得此言,面上多了一丝笑意,却好像才知道这个消息一样,问道:“这是怎么说的?不是今个儿昭儿的百日宴,太皇太后还好好的,赏赐了不少东西?”
聆雪据实答道:“说是回去要吃些东西,结果栗子太大了些,卡住了,若不是汪嬷嬷急中生智,豁出性命去,从后头抱了太皇太后,往外控,将那栗子吐出来,怕这会儿丧钟就该敲起来了。”
韩太后知道太皇太后不好了,但没想着是为着这样的小事,还当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却不想是这样,登时噙了一抹冷笑说道:“果真是老了,老小孩一样的,从前只知道孩子能被噎住的,没想到老了的也能有这样的事儿,那个汪嬷嬷,倒是真的忠心耿耿了。”
“太皇太后放心不下长公主,宣了贾少夫人,下了懿旨让我们办宴,这个月便有四回,下个月一旬也有三回,且都要到宫外去办,让臣女与皇贵妃也跟这长公主一道参宴,免得显出长公主一个来。”聆雪将太皇太后那边的安排说了,也算是在韩太后这里报备了。
韩太后绷直的脊背松了些,往后靠在银红牡丹纹织金大迎枕上,笑着说道:“看来这是真的不成了,将宴席安排的这样密,也不怕累着长公主,这才出百日呢。”
聆雪没说话,低眉顺眼的吃茶。
过得片刻,韩太后道:“也好,你也是时候出去交际交际,那些个男人们不好说的事情,不好处的情份,在后宅里没有绕不开的,只这样,你跟前的人就不够用了,每日里往外头去,再别说大将军府还要开宴,只冉洛,浅诺两个怕不够。”
“迎澜和荔香也是得用的,婉婉也该学起这些个来了。”聆雪婉拒了道。
“堂堂将军夫人,跟前只两个人哪里得用?婉婉难道就不用了?这两个月,且让秋棠跟着你吧,哀家也放心。”韩太后轻吹着茶盏浮沫说道。
聆雪面上现出一点难色来,待韩太后瞧清楚了,才轻声应道:“也好,只怕秋棠管着账务,也没那么多空闲。”
韩太后本是故意试探了聆雪的,见她勉强答应了,想着秋棠与瑾兰苑还没那么亲近,便笑着说道:“做账不还有晚上呢,你总要回宫里住下,不能跟端瑞似的,还没大婚,就住到将军府里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