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容泽还是头一次,这样明确的拒绝韩皇后,韩皇后先是愣了愣,旋即面上又带了慈爱的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如今也长大了。”
韩容泽只当听不懂其中深意,又道:“贾家约了我们一道,在十五那日去瞧灯,永嘉也说,好久不曾瞧过宫外的花灯了,怎么也比宫里的热闹些。”
韩皇后轻抚着已经凉了的茶盏不说话,韩容泽安然而立等着,不见丝毫焦躁,半晌,韩皇后才说道:“去吧,你们如今玩的倒是越来越好了,只永嘉到底是要在宫里待一辈子的人,你别让他心玩野了。”
韩皇后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提醒韩容泽,将来登上帝位的人,会是永嘉。
韩容泽清润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姑母说的极是,容泽不敢忘。”
韩皇后欣慰的点了点头:“你总是最让本宫省心的那个。”
韩皇后将手中的茶盏撂下,轻理裙摆:“本宫冷了你母亲几个月,连昨个儿的夜宴都不曾让她参与,今个儿初一拜年,却是不能拦着,到底你母亲在宫外的脸面,还要本宫来给她撑着。”
韩容泽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连声音都少了几分温度:“一切但凭姑母做主。”
韩皇后很满意韩容泽这样的态度,口中却道:“她终归是你的生母,就算是偏心了些,终归也是她生了你,你多少给她几分颜面。”
韩容泽沉默不语,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韩皇后又觉得舒心了些,总归韩容泽如今还是与她亲近的,永远也不会往镇国公夫人宋氏那里靠。
“罢了,不愿见就不见,你一会儿去见见你父亲。”韩皇后轻拍了拍韩容泽,无声的叹了口气:“你父亲总归还是向着你的。”
韩容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聆雪瞧见韩容泽的身影从琉璃窗子前走过,微微讶异,却没吭声,直到听着外头的唱和,说镇国公夫人到了,这才明白过来,韩容泽怕是为着避开宋氏,这才走了的。
聆雪问夏薇:“我们可用给镇国公夫人见个礼?”
夏薇往西次间方向瞧了一眼,含笑回道:“若是要见礼,娘娘会让秋棠过来请的。”
聆雪点了点头,遂不再多问,只与永嘉,婉婉一道挑东西。
永嘉挑了一方碧玺玉佩,上头是条锦鲤,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婉婉则挑了一对儿蝴蝶坠子,双层的蝴蝶翩翩欲飞;聆雪最后随便拿了一个赤金璎珞圈,上头嵌着一方羊脂白玉,周围用金珍珠缀着,低调奢华。
三人见着这些东西也不新鲜,不过略拿了几个,便也罢了。
夏薇端了热茶来,西次间还没有人来传话,也没听着宋氏离去,想必还在说着些什么。
聆雪下意识的觉得,宋氏此来,对韩容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又说了这么久,也不知韩皇后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为着要打压韩容泽,故意顺着宋氏的意。
聆雪正出神想着,却是夏薇在跟前端了一小瓷瓮的枣花蜜问:“郡主可要添上一些?”
聆雪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夏薇又含笑追问:“桂花蜜,槐花蜜也都有,不然给郡主换一个来?”
聆雪抬起头来,看向夏薇,夏薇从来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儿又是为着什么?
夏薇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难得的盯着聆雪瞧,正巧能让聆雪瞧到她的眼底里去。
夏薇如今仍旧记着上回被训斥的事情,便是那回夜宴上,红玛瑙碟子的事儿。
聆雪与韩皇后进言,让韩皇后在宫宴上,谨慎再谨慎,自然没用那批东西,这原是夏薇跟外头人打了包票的事儿,结果韩皇后说不用就不用了,这失了银子是小,丢了脸面是大。
外头的人怕以为,夏薇不得韩皇后宠爱了,所以才说话做不得主,有些人已经看着风向,往秋棠身边去了。
夏薇一向在韩皇后面前得脸,如今这样,可不是要把这笔账算在聆雪身上?
聆雪看着夏薇,温柔一笑:“那便用桃花蜜吧。”
桃花是破淤的,宫里头用着的不多,韩皇后更不会常备着这个,要用,得去御膳房单门要了去。
夏薇这会儿显见是不乐意离开东稍间的。
夏薇笑容滞了滞,扭身出去吩咐了一个小宫女,这才回转。
聆雪感觉到夏薇面上的寒意,只装着不知,她如今还不至于被夏薇一个宫女拿捏住了。
夏薇仍旧有些不死心,立在聆雪身边,问:“上回郡主说,用来放奶糕的那个红玛瑙碟子用着可好?奴婢见库里新得了两种碟子,一个翡翠琉璃的,做成荷叶,一个芙蓉粉的,做成荷花,想必郡主也是喜欢的。”
聆雪含笑点了点头:“那也好,改日锦月楼若是办宴,我索性跟娘娘求了一套百花的来,上回去贾府,瞧见贾姐姐那一套粉色琉璃的便极好看了,若是有百花的,怕贾姐姐头一个要夺了去。”
夏薇抿了抿唇,追问了一句:“说起来奴婢一直想不通呢,怎么郡主就那么赶巧,知道库里有红玛瑙的碟子呢?”
夏薇回去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查了一个遍,想知道哪个人透了消息给聆雪,可却什么也没查到,弄得她对身边的人都不信任起来,这会儿索性问个明白。
夏薇肯问,聆雪却不愿意答她,漫不经心的撇着茶盏盖子道:“难道不是宫里头常用的吗?从前我在大理的时候,各色琉璃碟子都有的,御膳房上点心的时候,也会配着来。”
总归夏薇是没有去过大理的,她随便说些什么,夏薇也无法去验证。
夏薇倒是愣了一愣,怎么想也觉得这不会是巧合,可若是不信是巧合,那有是谁通的消息?怎么她一点儿没查到?
一向谨慎细心的夏薇,愈发的不安,不找出这个人来,她便难以安稳做事。
聆雪与永嘉说起他昨个儿作的诗来,再不理会夏薇,夏薇想要再寻机会说话都不能,只愈发心慌意乱。
聆雪看着夏薇的神色,端起茶来,浅口轻啜,夏薇回去,必定又要再查问身边的人,夏薇从前做事做的好,一则是她能干,却也与身边人脱离不得关系。
如此几番查问,对身边的人疑心重重,日后当差,怕要错漏百出了。
待夏薇与身边人离了心,再被韩皇后训斥,这样的恶性循环,循环往复,夏薇怕也就不能再在韩皇后身边了。
聆雪仔细思量了一遍,韩皇后将六宫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夏薇一多半的功劳在,如果夏薇与韩皇后离了心,那么韩皇后离势衰就更近了一步。
几人吃了茶,又吃了点心,秋棠便来请,让几人过去。
宋氏果然还在,几人见了礼。
宋氏在聆雪面上刮了一眼,唇角隐见讥讽之色,亏得修泽整日里念叨着聆雪的颜色,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罢了,比贾馨宁差着多了。
聆雪极自然的瞧了一眼宋氏,不无意外的又瞧见了宋氏对韩皇后的哭诉,韩修泽至今不得入宫,韩修泽上回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韩修泽胆子大到连姜帝的妃嫔也敢动,那个府邸还会与镇国公府议亲?
宋氏折腾了好几个月,把京城里的宴席都参加了个遍,想要为韩修泽挑一门好的亲事,将来对韩修泽是个助力,可京城里但凡能叫出名儿来的人家,哪个能瞧得上韩修泽这样的?
世家子弟里头,纨绔的也不少,但没有韩修泽这样胆子大的通天的。
莫说是高门大户,便是京城里的五品官嫡女,都不肯嫁到镇国公府去。能高攀上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为的是能在仕途上有所助力,可瞧着韩修泽这模样,莫说是助力了,不成为拖后腿的,牵连了祸事,被贬为地方官,就是好的了。
宋氏在宫外折腾了一个遍,终于明白,这事儿还是要求韩皇后,只要韩皇后给指婚,哪个府邸的嫡女娶不来?便是贾丞相府里的贾馨宁,也不是不成的。
宋氏这回倒是聪明了些,知道不只是说韩修泽,便从韩容泽入手:“容泽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他一直跟在娘娘身边,臣妾也不好擅自做主,这是臣妾瞧中的几家姑娘,也请皇后娘娘掌掌眼。”
要宋氏说,她才是韩容泽的母亲,她给韩容泽定下亲事,无可厚非,若不是为着韩修泽,她才不会将这样的东西拿到宫里来。
她到底想的是,只要韩皇后接口说韩容泽的亲事,她便让韩皇后连韩修泽的定下来,总归她挑的这五个人里头,官位都不低,等韩容泽娶了亲,总不能让媳妇也住在宫里,只要住在镇国公府,还不是她这个做婆婆的说了算?
韩皇后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又如何会跳了宋氏的陷阱,连接都没接,只道韩容泽的事儿还不急,还要跟姜帝商量才成。
宋氏磨破了嘴皮子,想要说的话儿没说出来,做得事儿也没做成,倒得这会儿,已经将耐心耗完了,当着韩皇后的面,指了聆雪道:“聆雪郡主的年纪,配我家修儿倒是正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