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聆雪大抵觉得自己是听了一个玩笑话，可冉洛的神情认真，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
“这着实糊涂了些，皇后娘娘并不像能做出这样事情来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聆雪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冉洛道：“奴婢也念着是误会，可秋棠说，这会儿人已经在路上了，宫里也去洒扫住所去了。”
这便是实打实的了。
“这对外的说辞是什么？”聆雪理了理才上身的褙子，道：“皇后娘娘做事，万事要名，这当口更是紧要。”
“说的是皇上想要长生不老……”冉洛自己说出这话来，都觉得这由头寻的实在……
姜帝没多少日子了，这会儿说长生不老是不是晚了些？
不拘聆雪信不信，韩皇后确实派了个道士进宫，还是直奔软香楼去的。
等杨太后先一步回慈宁殿来，便与端瑞念叨起这件事情：“简直是荒唐！”
从前宫里也不是没有修道的，既是做了皇帝，自然是想着能长生不老，长长久久下去，因而修道的有，炼丹的也有。
但姜帝这会儿危在旦夕，又修的哪门子的道？
端瑞随口说道：“母后不过为着贤惠名，可不得趁着父皇不曾殡天，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走一过儿？”
杨振云想的却比她们多些，自己握住端瑞的手，稳住了道：“听闻有一种道士的术法，可以让死尸行走。”
杨振云一语落，见杨太后几人一并瞧过来，硬着头皮说道：“我也是这回往广西去，才听人提起来，只说若有些人死在外乡，没法子带回乡落叶归根，便会寻了这样的道士，让人走回去。”
杨振云说着这话，却将目光移到端瑞身上，声音放轻了许多：“也算不得太可怕的事，这些人白日里不出来，只夜深人静无人走动才行路。”
端瑞知道杨振云是怕吓着她，遂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人死了，没了魂魄，只会行路罢了，活着的人可比那些个死了的，心眼多的多。”
杨太后微微松口气，一直盯着端瑞的眼才挪开了些道：“总归是不大好的事情，端瑞怀着身子，不好听这个，待将来孩子出生，愈发听不得，日后别说了吧。”
杨振云郑重其事的应下来，几人都不再说这话，慈宁殿里头倒是静谧下来。
这一静下来，难免就让人想的更多一些，想着那道士是怎么被韩皇后遣了来的？韩皇后遣了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若说是治病，道士再厉害，怕也敌不过太医院里头的太医，那么这道士是不是真的有杨振云说的那样的本事？若是有，是不是等姜帝死了，韩皇后也要那道士操纵着姜帝，好似姜帝还活着一样？
这样的想法不止聆雪一个人心里头在转，杨太后，端瑞都是这么想着的，越想越瘆人，杨太后都有些不自在，拉了端瑞，要带她去小佛堂念经，去一去这些个晦气。
杨振云早间从端瑞口中，得知了杨太后的身子，两个人一个身子不济，一个怀着身孕，杨振云就这么看两人过去，自是不放心，便冲着聆雪点了点头道：“我陪着一道，若是韩兄回来，有事便去佛堂寻我。”
聆雪点了点头，自己在慈宁殿里头等着。
有宫女端了早间才煮的燕窝粥来，聆雪不大爱喝这个，喝两口，便撂下了。
到了午膳时分，韩容泽还不曾过来，聆雪都有些坐不住了，倒是秋棠到了。
杨太后的人，都跟着往小佛堂去了，聆雪跟前只有冉洛和浅诺，伺候茶点的小宫女也被打发了下去。
秋棠这才靠近了聆雪说道：“世子要等着见了那位道士再说，怕今个儿没法子往慈宁殿来了，特意遣了奴婢过来说一声。”
聆雪听后微微颔首，温声说道：“那我一会儿回瑾兰苑去。”
秋棠便是这个意思，让旁人知道，聆雪一直在慈宁殿里待着，也不大好，虽说端瑞公主回来了，郡主往慈宁殿走动多些也是有的，但这种关键时刻，说不得韩皇后那边也紧张的绷着根弦，谁也说不好是不是就招惹了麻烦。
“那边什么法子都用上了，针灸，参片，总归能撑一日是一日。”秋棠压低了声儿与聆雪说道：“郡主这两日避着些。”
聆雪颔首，与秋棠道：“你也想法子远着些，别被牵连了。”
秋棠上回被韩皇后指去瑾兰苑，因着“肺痨”，险些就被牵连致死了，如今这一回，与那回相比，可严重的多了，韩皇后这是打着最坏的算盘，连道士都给指回来了，将来真出了什么差错，少不得要被封口。
聆雪是以己推人，秋棠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她，她自然也要念着秋棠些。
没想到，就是这句话，让秋棠眼眶酸了去，秋棠忍着道：“奴婢在宫里的日子也算不得短了，临了临了跟对了人，也算不得亏了。郡主放心往瑾兰苑去，若有个什么，奴婢一定先通知了郡主和世子。”
秋棠说完这话，离了慈宁殿，如今仁明殿这边事事都指着她呢，她能抽出这一会儿功夫来，已经是难得了。
浅诺将秋棠微红的眼眶看在眼里，忍不住唏嘘道：“从前皇后娘娘跟前四个大宫女，威风八面的，秋棠姐姐是最后跟着咱们亲近的那个，没想到，倒成了情份最深的。”
冉洛在韩皇后跟前待过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几个宫女的处境，自己叹了口气，却也什么都没说。
因为在韩皇后跟前待过，才明白外人瞧着的风光，不过都是虚的。
韩皇后从来将她们当做无心的棋子，从来没付出过真心，秋棠当初投靠聆雪，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给自己找条后路，待韩皇后将她人拨到瑾兰苑等死的时候，秋棠一下子如堕泥洼子里头，人经历过鬼门关，自然将什么金银都看得轻了，不过求的那一点点的情意。
那是宫里头欠缺的东西，秋棠在聆雪这里感受到了，自然就有了抉择。
聆雪到小佛堂说了一声儿，自回了瑾兰苑。
婉婉在厢房里，听见聆雪回来了，跟着到了西次间，拉着聆雪的衣袖问：“阿姐，宫里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聆雪仔细瞧了她一眼，知道是贺远知有几分猜测，微微放了心。
聆雪还不曾说话，婉婉便道：“我师傅让我早些回来，没什么事儿，最近不要出门去，连账册也送过来整理。”
贺远知不曾明说，只让婉婉最近不要出瑾兰苑，显然是怕婉婉招惹了祸事。
聆雪轻轻应了一声，将软香楼的事情说了：“皇上怕是不行了，可皇后娘娘不可能现在回宫来，因而少不得遮掩了去，这些日子不出门，避讳着些也好。”
婉婉听后，乖巧的应了，但她习惯了跟人在一处，去不得采买办，便让迎澜将账册抱到正殿来，就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整理。
如此等到了夜里，宫门都落了锁，外头冉洛轻轻的敲了敲门扉，不一会儿，领了一人进来，正是韩容泽。
韩容泽还穿着早间那件衣裳，不曾换过，聆雪瞧了一眼，道：“姑姑，让荔香弄些吃食来。”
冉洛应声而去，聆雪将自己放的温热的茶盏递给韩容泽：“你先喝这个。”
韩容泽的确是渴了，软香楼里的软婕妤与那个新的糖美人一味的哭，里头伺候的宫女们六神无主，哪里有功夫给韩容泽看茶？
等那道士来了，还是秋棠亲自给韩容泽倒了一盏热茶，韩容泽这才抿了两口润了润喉咙。
连茶也不曾喝，那膳食就更别提了，韩容泽连软香楼的点心都不想动，谁知道那里头添了什么东西。
韩容泽喝茶的这会儿功夫，聆雪从立柜里捧出一套月白软烟罗长衫来，道：“之前做了给你的，原要量了现在的尺寸，再改了的，这会儿将就换一下吧。”
聆雪是照着韩容泽从前的尺寸做了的，但韩容泽在四川被炸伤，便比之从前清减了些，这长衫便有些宽松了。
韩容泽倒是不介意的，但凡是聆雪做了的，他没有觉得不好的，宽松也没什么不成。
韩容泽拿了衣裳，将自己那一身换了去，软香楼的那股子香气，韩容泽半点闻不得，却在那里呆了一日，浑身上下的味道，他自己都受不得。
这会儿换了聆雪缝制的长衫，觉得神清气爽，才回到东次间，就见荔香端了黑漆描金托盘进了来。
“这汤一直温着的，另外这个小笼包是才出锅的，刚刚小郡主说饿了，特意包了的，虽说是素馅的，但就着鸡汤喝，倒是正好。”荔香说完，又问：“若世子不急着走，还有馅料，再有一刻钟的功夫，还能出几屉。”
韩容泽不曾说话，聆雪便点了头，又道：“趁热往贾姐姐那里送一些过去。”
聆雪原还想着要往端瑞那里送，但想着端瑞现在怀着身子，杨太后怎么也不会为了姜帝，委屈了端瑞，怕是一直盯着端瑞吃食的，这才作罢。
贾馨宁那里不一样，贾伟宁与洪宝芸怕是今夜要在东宫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