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听了聆雪的话,立时落了笑意,声音却装作惊讶之极:“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郡主还要去祺云阁进学不成?还是大将军还要往凌穹殿接着住着?”
秋棠的声音算不得小,里头大抵还是支棱着耳朵听着的。
聆雪说了这句,却不再说了,笑着道:“原来娘娘还不曾安排,既是如此,那我便不掺和了,原是想着我还要在宫里待上两个多月,正好将一些琐碎事情替娘娘打理了,既没事,我便回去了。”
凭着聆雪现在的身份,秋棠自然要亲自送出来,待到了月亮门洞拐角处,秋棠轻声说了句:“娘娘像是防着郡主呢,郡主最近要小心些。”
聆雪颔首,道了句:“你更要小心,无事不要往瑾兰苑来了。”
聆雪不希望秋棠为着递给她个消息,就在韩太后那里丢了命。
韩氏从皇后变成了太后,却避开聆雪了,聆雪虽不曾瞧见韩太后,但韩太后的心机手段不会倒退,身边二等三等的宫女便也罢了,一等的宫女,定会好好看着的。
秋棠笑了笑,伸出胳膊去,让聆雪搭着,聆雪早便发现秋棠身上这件褙子的料子是才进贡上来的云锦,秋棠又故意露出来手腕,上头有一对儿极合尺寸的红玉髓镯子。
秋棠用这些告诉聆雪,她如今还过得去,在韩太后跟前还是能得信任的。
若搁着从前,韩太后许还要更疑心些,但她跟前如今只余下秋棠一个,松琴,松茶再怎么体贴,上来伺候也不过一年,哪里比得上秋棠。
聆雪点了点头,出了仁明殿。
秋棠待聆雪走后,进了大殿,将聆雪在殿外问起祺云阁和凌穹殿的事情说了一遍,笑着道:“郡主也是奇怪,怎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韩太后吩咐人去各府传懿旨的事情,避开了秋棠,松琴,松茶几个,防的就是会从她们口中透露出消息去,秋棠知道,还是从小太监口中套出来的。
韩太后从前是不愿意使唤太监的,可自从从庙里回来,多了一位道士之后,仁明殿便多了五个小太监,韩太后有事也会吩咐他们去办,秋棠被冷落那阵,刻意接触了一个小太监,怎么说秋棠也是如今宫里的管事姑姑,很快就哄得小太监投诚,背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秋棠原本是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聆雪的,只这两日一直没得着机会,好在聆雪还有别的路子知晓。
韩太后方才便听见了,这会儿秋棠一开口,韩太后便神色凌厉的问道:“这两日,瑾兰苑可去了什么人?是谁与郡主说了些什么?”
秋棠想也不想的摇头说道:“郡主说话就要出嫁了,已经把手里该交出去的,都交给了皇后娘娘与皇贵妃,这两日丧仪才过,郡主该是休息的,闭门不见客,怎么可能有人往瑾兰苑去?”
“容泽也不曾去?”韩太后追问。
秋棠再摇头:“大将军这两日处理折子都理不尽的,并不曾往后宫里来。”
韩太后听后,眉头皱的愈发的深了,摆手道:“既是郡主提起来,你便派了人去收拾祺云阁与凌穹殿,再把香玉宫,软香楼也收拾了吧。”
秋棠听后,也不追问这些殿宇都是要做些什么的,恭声应下,就退出了大殿。
她故意缓了些,吩咐松琴,松茶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们好生伺候着。
等秋棠再往外头去的时候,才没走两步,后头便走出来一个小公公,笑着给秋棠打千:“秋棠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去?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要姐姐亲自去?”
秋棠笑着,脚步不停道:“太后娘娘吩咐我去收拾殿宇呢,可不能假于人手,你日后也要记着这一点才是,咱们娘娘不喜欢人托大,不好好当差的,从前仁明殿里头的一个管事姑姑,叫做冬玲的,可不就是这么作死丢了命?”
“多谢姐姐提点,小的记下了。”名为小顺子的小公公笑眯眯的回道,抬脚才要走,却又被秋棠拉住了。
秋棠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热栗子,笑着与他说道:“拿着这个吃,又顶饿又暖手的,我都用帕子擦干净了,这会儿正好吃,我本要自己留着的,可巧娘娘吩咐我去当差,可不便宜了你?”
小顺子笑呵呵的往怀里塞,又道:“小的也被娘娘吩咐了去请道爷呢,好在云涛观也不远,我跑回来,还是热乎的,正好能吃。”
秋棠听后,皱眉推他:“那还不赶紧着当差去?娘娘的差事,你也敢耽搁,真是皮痒了。”
小顺子一溜烟的跑了,他们这些个从外头带进宫来的连规矩都不曾学利落,宫里的内监,哪个敢在宫里头跑,又不是灭国了。
秋棠看着小顺子的背影,暗暗嘀咕了一句,又看了仁明殿一眼,如今韩太后最信任的,便是云涛观的这位道爷,道号就叫云涛,观名便是用道号命名的。
秋棠忍不住想,从前是因着姜帝病了,请了云涛道士进宫来,再然后是姜帝薨逝,云涛道士留着在宫里做法事,如今丧仪已过,又说要留着云涛道士在宫里给姜帝过了冥寿。
一月拖一月,现在直接拖了一年之久,且这位云涛道士是真有本事的,连生死大限这种事情都改得,还有什么是改不得的?
秋棠这厢去收拾殿宇,云涛道士则快到午膳时分才进了仁明殿。
韩太后心焦的不得了,正要让人去催,却是云涛道士仙风道骨的走了进来,给韩太后请安:“贫道早间打坐,为太上皇祈福,因而过来的迟了,还请太后恕罪。”
韩太后哪里能怪他,立时就赐了座,松琴知机的在花厅摆了午膳,一半是云涛道士惯让御膳房上的菜色,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彼时云涛道士已经吃了一盏香茶,波澜不惊的问:“太后为何如此心焦?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韩太后见殿里没了人,立时说道:“我一直避开聆雪,可她还是知道了,我用的也都是内监,怎么也不至于就让她知道了去,且我懿旨里头也说了,不许她们随意外传,只等进宫那日再说,可她还是知道了,可见她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有预知之能,那……”
韩太后还要再说下去,却被云涛道士打断了:“太后这会儿有些心浮气躁,先用午膳,慢慢再说吧。”
这辈子能打断韩太后说辞的人,也不曾有过几个,她如今成了太后,能打断她说话的愈发的没了。
从前因着贾丞相在延和殿撞柱的事儿,前头朝臣们颇有怨言,待到了她为了姜帝,去庙里祈福,又寸步不离的守着姜帝伺候了大半年后,那些个朝臣们怨言就少了许多。
姜帝这些年是怎么对韩太后的,人们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事儿,落在别人身上,大抵是直接将姜帝交由那些个从前得幸的妃嫔手中,让她们侍疾的,尤其糖美人,软婕妤那般的。
可不曾想,韩太后竟然自己一个人撑下来了,衣不解带,半点不假于人手,连让宫女伺候的时候都没有,只冲着这个韩太后这个贤名就又回来了。
可这会儿韩太后竟然对云涛道士唯命是从,他说她浮躁心焦了,她便立时收了那副焦急的模样,挂上温柔慈爱的笑容,与云涛道士一并用午膳。
韩太后在用膳的时候,多半是要说话的,从前因着韩容泽,永嘉,后来多了聆雪,聆婉,便要借着用膳的机会,撮合几人,可到了这会儿,韩太后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吃的极其优雅,从前爱用的那些个香辣蟹,这会儿动也没动,只吃了些素食。
等午膳撤了下去,云涛道士跟前再次摆了一盏香茗,喝了半盏下去,云涛道士才道:“太后能这般说,必然是查问过,没人透露出消息去,那么这位郡主该是当真有些个知天机的本事。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后又没有想要她的性命,也没有要动她的打算,何必心焦?更别说,这位郡主论起来,跟太后的儿媳妇也不差些什么,只要她好好的站在太后这一边,太后有何惧?”
韩太后憋了这么久,也冷静下来了,再者云涛说的也不错,她的确是没有想要聆雪性命的打算:“我只是……只怕她知道你我……”
云涛道士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瞬间便让他身上少了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质,多了几分柔情:“已经这么久了,要知道也知道了,可凭着郡主如今很肯来仁明殿拜见,可见她心里也没什么不赞同。
太后待郡主如亲女一般,这世上的女儿自然是希望母亲过得和乐的,太后若是觉得羞耻,贫道离宫便是,保证不会对外说出一个字去,太后还是那个人人称颂的贤德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容泽知道,怕他那个性子,眼里不揉沙子。”韩太后往云涛道士跟前靠了靠,难得的温柔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