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洛轻叹口气，随意的将那药材给了谷雨，看向秋棠道：“你随我来吧。”
秋棠觉得冉洛今日怪怪的，进了冉洛的屋子，笑着问：“姑姑今个儿是怎么了？娘娘那里今日也不得闲，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姑姑有什么，直接与我说便是了。”
“你不必急着回去了，应该……也回不去了。”冉洛亲自给秋棠泡茶，秋棠愣愣的，被吓得不轻：“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先坐，我慢慢与你说，我原以为被派来的人会是松琴，松茶，再不济也是冬玲，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你过来了。”冉洛将泡好的茶放在小几子上，自己喝了口茶，才对上秋棠有些慌乱的目光。
秋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之前她与瑾兰苑走得近，也是事实，因而今个儿韩皇后派她过来，她一点儿也没多想。
这会儿听冉洛起了个头，突然就想到，韩皇后跟前，最讲究的便是忠心耿耿，难道是韩皇后瞧着她与瑾兰苑走得近，所以心生不满了？要处置她了？
她仍旧是想不通，她今个儿不就是听说郡主病了，来送药材的吗？
便是寻常，她也多半是在冉洛姑姑的屋子里头，又不是到郡主跟前晃悠，冉洛姑姑，那是韩皇后的人啊，她与韩皇后的人接触，也错了不成？
秋棠想了一遍，觉得自己没什么做的太出格的地方，怎么也不至于就被韩皇后处置了，这才稳住了几分，再问冉洛：“劳烦姑姑解惑。”
冉洛看了秋棠，将早间她去仁明殿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会儿秋棠往小厨房给韩皇后挑燕窝去了……
秋棠听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自打入宫起，从没有塌下去的背脊，一下子就弯了。
“我就说，冬玲阴险狡诈，松琴，松茶哪个来不成？怎么就偏偏是我！她！她好狠毒的心思！”秋棠当即骂出声儿来，气得恨不能立时回仁明殿撕了冬玲去。
然而秋棠知道，从她进了瑾兰苑的殿门起，她便出不去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冬玲一人占了韩皇后身边的位置。
冉洛也只是叹气，手里头端着茶盏，暖着手，等秋棠骂累了，在一旁哭够了，才说道：“咱们如今都是出不去了，唯一的念想便是郡主能好起来，不然……”
秋棠升起一分希望来，是了，只要郡主身子好了，她便能出去了。
不！
郡主若是好了，她便借机在郡主身边，有郡主在，将来是她压制了冬玲，还是冬玲压制了她，那还是未知之数。
但……
“姑姑……那是肺痨啊……”秋棠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肺痨能治好了的。
秋棠没等冉洛说话，便急急说道：“奴婢从前听说，得肺痨的人，要吃人血馒头，奴婢这便去拿了来。”
秋棠急着要往外头去，冉洛却是神情淡淡的说道：“你如今出不去了，除了午后的贾夫人来，还能出去，咱们……甭想了。”
秋棠一下子又坐回去，捂着脸哭：“那咱们就用咱们的血，只要郡主好起来，咱们还有个活头！”
冉洛不说话，秋棠哭的更厉害，帕子都浸透了去：“姑姑，我不懂，我在娘娘身边，做的坏事不及春柔，贪墨的银子不及夏薇，仗势欺人不及冬玲，怎么我就落到这步田地了？我……”
“你就好生服侍着，我总不会害了你，再不济，我也不会放任自己，就这么死了，是不是？”
冉洛面无表情的说道：“冬玲是怎么爬上现在位置的，怕都忘了，她不往瑾兰苑来，早晚账册要出岔子，我倒要瞧瞧，她这个两面三刀的，能有什么好下场，看谁能活到最后。”
秋棠看着冉洛的神色，连哭都忘记了，冉洛此时就像是她的主心骨，冉洛是跟在韩皇后跟前的老人了。
这么一想，秋棠突然就明白了。
“郡主的病，并没有到不能救治的地步，是不是？”秋棠带着一分期盼的问道。
冉洛难得露出一点儿笑意来，看向秋棠道：“你以为，我往仁明殿去之前，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想吗？”
秋棠立刻高兴起来，拉着冉洛的袖摆不松开，此时才想通透了。
若郡主得了肺痨，冉洛第一件事情，怕不是立时告诉韩皇后去，而是要想方设法的离得郡主远远的，凭着冉洛的本事，若想要调到别的宫殿里去，容易的紧。
然而冉洛在明知道韩皇后会舍弃她的时候，却往仁明殿去说，郡主得了肺痨，所以……所以……郡主的病一定是有的治的。
冉洛笑道：“之前得知世子出事儿的时候，你便说了，这宫里头，拜高踩低的，比比皆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索性我便借着这个功夫，把郡主身边的人清理清理。
冬玲是靠着郡主才爬上去的，这会儿也敢丢了郡主了，日后再想得郡主帮衬，想也不必想！你既是来了，就把账务学起来吧。”
冉洛说着，领了秋棠出去，见着院子里洒扫的小满道：“小满，你过来。”
小满将扫帚摆好了，小跑着到冉洛跟前：“姑姑唤我何事？秋棠姐姐好。”
冉洛温声与秋棠说道：“这两个月冬玲送上去的账目，都是他做的，他誊抄的，冬玲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左不过这次时日长着，让他把你教出来，等冬玲摔了跤，娘娘跟前，舍你其谁？”
秋棠顿时升起几分斗志昂扬来，也不嫌弃小满是个粗使，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冉洛不会诓她。
冉洛又道：“冬玲设计你过来，就是要将你往死里整治，你便浴火重生给她瞧，她这样恩将仇报之辈，总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秋棠连连点头，她原就聪慧，当初夏薇出事的时候，若不是她账务不得其法，也不至于就被冬玲比下去，或是说，当初若没有郡主出面，如今替代夏薇位置的那个，必然是她。
这厢，小满挠了挠头，笑着说道：“秋棠姐姐先坐会儿，等我将院子洒扫完，瑾兰苑里就我一个粗使，午后贾夫人还要过来，瞧着院子脏兮兮的，丢了郡主的脸面。”
秋棠诧异的看了冉洛一眼，听着冉洛的意思，这会儿院子里的人，该是都知道郡主得了“肺痨”的，然而小满竟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似的。
冉洛姑姑要试探人，难不成只试探出一个冬玲来不成？
秋棠想到，冉洛让小满来教她，小满不过瑾兰苑一个粗使太监，就有顶替冬玲的芯子，那这瑾兰苑真真是卧虎藏龙了。
秋棠如今是跌入了谷底，但从前也是从谷底爬上来的，自然能屈能伸。
秋棠挽起了袖子，便去旁边拎起了水桶，拿着葫芦瓢去给花草浇水了。
小满瞪圆了眼，急忙过去拦了：“秋棠姐姐是仁明殿的掌事宫女，哪里能做这样的粗活？姐姐快放下来。”
秋棠笑着说道：“这宫里的哪个生来就是掌事宫女的？还不是一点点爬上去的？你是我师傅，哪儿有师傅干活，徒弟瞧着的道理？”
小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向身后的冉洛回了一个笑容。
冉洛暗暗颔首，只身往东稍间去了。
院子里的事儿，聆雪隔着菱形琉璃花窗都瞧见了，见秋棠干着粗活，温声说道：“她虽心思活络，但也是个厉害的了，比冬玲强上许多。”
冉洛立在聆雪身侧，道：“皇后娘娘是个谨慎人，四大宫女如今只余下了冬玲一个，松琴，松茶两个被调进去伺候，也不过是二等的活计，皇后娘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般都不让她们在近前伺候着。
如此一来，也只能在冬玲和秋棠之间挑一个了，当初选冬玲，也是没法子，如今有冬玲的例子在前头，秋棠又吃了这番苦，口中没说，心里对韩皇后没有半点埋怨也不可能。”
所以等秋棠回了韩皇后身边，便能真正为聆雪所用了。
冉洛看向聆雪的侧脸，有些蜡黄，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那碗药喝下去，聆雪的脸色便不好看了，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铺的路，也是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铺的，郡主不信世子回不来。
冉洛深吸一口气，就算是个梦，她也陪着郡主做下去，能一辈子不醒来的梦，就是现实。
“郡主该做准备了，贾夫人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冉洛道：“奴婢等人会装作无事发生，郡主便装作是患了风寒。荔香那边也安排好了，李姑姑午后会过来。”
聆雪颔首道：“只差这最后一步了，好生准备，不能出半点差错。”
冉洛颔首，又听聆雪说了句：“那副药，再煎一碗来吧。”
冉洛听着立时反对：“郡主，不能再喝了，如今的模样，已经能唬人了？”
“姑姑，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不能在最后一步出岔子，于太医说了，能养回来的。”聆雪含笑说道。
一碗药养一年，两碗药养三年，身子亏空一多半……
冉洛咬着牙应下，亲自去煎药，只看着咕嘟着的药汤念着阿弥陀佛：“世子，你若活着，便早些回来吧！郡主为了您，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