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郡主,皇后娘娘摆驾瑾兰苑。”秋棠在外喜滋滋的禀道。
秋棠倒是个有分寸的,在明间回禀,与暖阁还隔着一个西次间。
相拥着的两人,急忙分开。
韩容泽飞快的把里衣和外衫穿好,生怕迟一步,污了聆雪的名声。
聆雪原也有一分慌乱,瞧见韩容泽这样,却忍不住轻笑出声:“娘娘不会到暖阁里面来。”
韩容泽想想也是,韩皇后这会儿怕是还在仁明殿,不曾出来呢,怎么也要命人提前传了话来,好给聆雪与韩容泽一个准备的时间。
韩容泽入宫,没有往仁明殿去,径直来的瑾兰苑,韩皇后这会儿怕是坐不住了,也不等韩容泽过去,便亲自摆驾瑾兰苑。
待韩皇后到的时候,聆雪与韩容泽两人已经挪到西次间坐着,浅诺也回了来,在一旁奉茶。
韩皇后不等两人行礼完,便拉了韩容泽的手,上下一通打量,话还不曾说,眼眶便红了去,这样的“慈母”姿态做得十足。
韩容泽这一次却不肯陪着韩皇后演戏,面容冷峻道:“因才到了临安城,便听闻贾伟宁要迎娶聆雪,微臣气不过,入宫便直奔瑾兰苑,没有去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勿怪微臣失礼。”
“你是本宫从小亲自抚养长大的,若是你无礼,这世上可还有彬彬有礼的人?”韩皇后感受到了韩容泽的疏离,面上半点不显,拉着韩容泽的手,不住的念叨:“可算是回来了,回来了,本宫之前便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那些人就黑了心,瞎了眼,还没瞧见你的尸身,便叫嚷着你丢了命?”
韩容泽见韩皇后这幅慈母的姿态收不回,神色愈发的冷了些,冷冷道:“听闻贾夫人到瑾兰苑来的帖子,是娘娘应下的?”
韩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眉,韩容泽回归,对她来说自然只有好处,她培训了多年的棋子,终于回来了,她再不必小心谨慎着。
听闻韩容泽已经往贾府去了一遭,是踹了贾府的府门进去的,不知道多少人都瞧见了,既然能这么大张旗鼓的,说明韩容泽必然是胜了的,那蒙古可汗怕真的被韩容泽打败了。
那蒙古可汗骁勇善战,已经接近天命之年,却被如此年轻的韩容泽打败了。
只要有韩容泽在,韩皇后就不愁挺不起腰杆来,贾似道再也不能因着贾丞相与丁枢密使的事情拿捏她。
韩皇后对上韩容泽质问的目光,轻叹口气,没有立时作答,反而是就着秋棠的手,在罗汉榻上落座。
秋棠偷偷的瞧了聆雪一眼,她跟在韩皇后身边的日子长久,知道韩皇后的个性,若顺着便也罢了,若是逆着,就好似如今贾侧妃的结局了。
聆雪会意,如今也不是与韩皇后闹翻的时候,外头一个贾似道,宫里头再乱,韩容泽岂不是腹背受敌?
聆雪从浅诺那端了粉彩茶盏,亲自递到韩皇后跟前,轻柔的说了句:“娘娘别往心里去,世子在外受了极重的伤,是被人暗地里算计了的,回了宫,又……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难过。”
“世子受了伤?还是被人算计的?”秋棠趁机说道:“怨不得世子要给娘娘发脾气了,娘娘可是世子爷的姑母,算是宫里唯一的亲人了,世子不跟娘娘发脾气,还能上哪儿发散这火气?”
有聆雪与秋棠这两句话,算是给两人搭了下台的梯子。
韩皇后饮了口茶,让韩容泽落座。
韩容泽五官沉静如水,疏离之意格外明显,明明韩皇后对面的罗汉榻上位置空着,韩容泽偏不肯坐过去。
韩皇后颇为无奈的叹气道:“都是经历了生死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孩儿似的脾气?”
韩容泽冷着脸不说话,秋棠适可而止,知道再说便过了,为难的看向冉洛。
冉洛才送走了于太医,此时垂眸进来,并没有听到前话,只难得带了些笑意的说道:“奴婢记着,世子幼年的时候,最是执拗,气得娘娘直哭。”
这样的话,也只有冉洛这样的老人说得。
韩皇后深看了冉洛一眼,这才与韩容泽说道:“本宫待你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将你和永嘉当做本宫的儿子,心里也一样将雪丫头,婉丫头当做女儿。
猛地得到消息,说你出了事儿,本宫心如刀割,雪丫头也一样,好些日子不肯好好用膳,连人也不肯见上一个,还染了风寒。
雪丫头在等你,本宫也在等你回来,可偏生过了年,也没有你半点消息。”
韩皇后说着,眼眶又红起来,哽咽着道:“你当宫里头的女人容易过活?没了你,本宫还要护着永嘉,护着雪丫头与婉丫头,你不知这些日子,贾似道是怎么逼的本宫。
本宫将贾伟宁的事儿,拖了又拖,这是实在拖不了了,才……”
韩皇后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长长的叹一口气道:“今个儿当着你的面,本宫
也敢说了这样的话,若你真回不来,本宫就要把雪丫头配给贾伟宁。
好歹贾伟宁允诺了雪丫头当家主母的位置,允诺了婉丫头的将来,只冲着这个,贾伟宁这门亲事,配给雪丫头就算不得委屈。
本宫若真由着雪丫头一辈子为你守寡,那才是耽误了她。”
韩皇后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聆雪在下首瞧着韩容泽与韩皇后过招,忍不住想,若她没有天赋异禀的本事,若她那时没有瞧见韩皇后心底的隐秘,怕便是到了此刻,仍旧相信韩皇后是个“贤后”,是个“慈母”。
这番话,便是生母,也不过如此了。
韩容泽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方才听着聆雪说软和话,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做,此刻倒是很配合韩皇后。
“姑母……再怎么着,也不该逼着聆雪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身子,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韩容泽乌沉沉的眸子,落在聆雪身上,带着十分的怜惜。
韩皇后深看了一眼冉洛,又瞧了眼聆雪,心里明白,冉洛是彻底的与她离了心,再也回转不了了。
至于聆雪……
这出戏演的实在精彩,怎么就那么巧,今早说出得了肺痨的话来,午后贾夫人来瑾兰苑逼迫,贾夫人走了没多久,韩容泽便入宫了?
那么巧,所有的事儿,都赶在一日?
分明就是早预料到韩容泽今日会回来,才弄出这样一出好戏来,端的是痴恋情深。
韩皇后也不戳破,毕竟她今日的确是另有主意来着,聆雪心里头必然清楚,她今晨打发秋棠过来,是为着什么。
两人各有各的算盘,没必要非捅破了,闹僵了去。
韩皇后在心里将聆雪装病一事,翻了篇,只格外怜惜的看向聆雪道:“本宫哪儿知道,这丫头傻成这样?为着给你守着,能做到这个地步?”
韩皇后说着垂泪,指了聆雪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本宫还不是为着你好?若容泽真的回不来,你还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臣女知错,臣女一时糊涂,只想着世子一定会回来的,便有些不管不顾的,娘娘一切都是为着臣女,为着世子,臣女心里都明白。”聆雪本就病着,要做出凄楚的神情来,倒也容易。
聆雪柔柔弱弱的起身给韩皇后福身道:“还请娘娘莫要怪罪臣女才好。”
“本宫巴不得你好,若早知道你如此执拗,本宫便是被贾似道逼死,也不能瞧着你的身子糟践成这样。”韩皇后才说了这话,拿着帕子掩面而泣。
秋棠适时的搀扶了聆雪到韩皇后身边来,“母女”两人冰释前嫌,连带着韩容泽的面色都和缓了许多。
韩皇后哭了一场,才与韩容泽道:“你离宫往四川的时候,本宫便命人将镇国公府那附近的宅基地买了,把那周围几户人家都遣散了去,合并了那几个府邸,单门为你建了将军府,只等着你得胜归来,给你们两个做新房。”
韩皇后说得喜笑颜开,从袖笼里拿出宅邸的地图来,一一指给聆雪与韩容泽瞧。
“端瑞在杨家吃的苦,你们也都知道,本宫是怎么也不肯让聆雪也吃了那样新媳妇的苦,这才为你们单门预备了府邸。
位置就在镇国公府的隔壁,两府之间隔着一道巷子,开了门,要过府也容易,也没人能说你们什么另开府的事儿。
这回容泽打败了蒙古可汗,功不可没,封个大将军总也有的,到时候便将这宅子当做将军府,赐给你们。”
韩皇后做了大半辈子的“贤后”,很是知道,如何能温暖人心,预备的礼物自然是合人心的,这样的宅子,从遣散周围住的人,到重新规划改造成新宅,不是一两日的功夫,韩皇后为着韩容泽,也着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韩容泽没想到韩皇后预备了这样恰到好处的宅子,倒是满意的,只是……
韩容泽看了聆雪一眼,极轻的说了句:“我怕是很快就要再次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