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门外,蓝心玥失魂落魄的跌坐地上,双手全是冷慕白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心玥……不要哭……我会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六年前一样,不理会自己的痛苦与生死,只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
这个声音如魔咒,一直响彻耳旁,她心如刀割,坐在那里嚎啕大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他恨得心疼,爱他又爱得无力,怎么办,要怎么办……
子弹扎得很深,又是特殊血型,冷老进去输血,带着为自己贮存的救命血。几次,鲍逍打电话进去问情况,贝羽都只说两个字:“危险!”
听到这两个字,她哭得更凶,拼命的哭,好似要把今生未流的眼泪全部流尽。
其实她很害怕,害怕他永远就这样不出来,其实她也很矛盾,矛盾他出来后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
也唯有哭,才能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嗷嗷嗷嗷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中染上的血都被眼泪冲得淡了。急救室的过道上,全是她一人的哭声,没人敢去安慰。
蓝苏乞也不敢,只站在她前方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泪眼迷蒙,他懂得她此时的挣扎与矛盾,也唯有懂,当初才会一直努力地瞒着,瞒到孩子出生才让真相曝光。
是小杰,还是她最最亲的儿子斗胆过去,抱着她,相依为命,泪流满面:“妈咪,你别哭了,爹地在里面会心疼的。妈咪,爹地不会有事,他还没有给妹妹取名字,还没有娶妈咪回家,还没有兑现诺言,他说要陪我,要把失去的五年时光加倍的陪我。妈咪,爹地不会有事的,你别哭了,别哭了……”
蓝心玥还是哭,哭得凶残,抱着小杰,他和她的儿子,却是怎么也填不满心中的空缺,那种痛,无法言说。
“妈咪,爹地他没有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怪他,也别折磨自己。妈咪,爷爷是好人,爹地也很善良,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真的,别再折磨自己了。”小杰岂能不懂她心中的纠结,正是因为懂,才小心翼翼。
蓝心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小杰,哭湿了他身上的小西服,其实小杰懂的,她自然也懂,只是她做不到放下,放不下他的爱,放不下妈妈曾经受过的屈辱。
这是一个深沉的矛盾!
不知哭了多久,不知等了多久,蓝心玥只觉身上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她不知道,只知道闭上眼的那一刻,急救室的门忽的从里面拉开。
是他出来了吗?是他吗?想挣扎,又无力再挣扎的她,带着不安的忐忑跌入黑沉的世界,再无一点声音。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明晃晃的亮光,白色的墙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她不适的眯起眼睛,动了动手,却听到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呢!”
心中蓦的一喜,是他,是学长!
她急忙扭头望去,chuang边的他端正地坐着,头发略显凌乱,双眸布满血丝,白色的衬衣早已解了领带,扣子解开三颗,隐隐露着健硕的xiong膛。
他没事了,还能坐着,还能冲她笑,还能握着她的手,温温暖暖的,真好!
欣慰的,她也笑了,却在笑的那一瞬间,chuang边的人忽的换成了鲍逍,哪有半点他的身影,不是他,不是他,那他人呢!!!
不由的心慌成一团,急急又恐惧的问:“他呢?他在哪里?”
“心玥,有些事情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与你与他都没有关系……”
“我不是想听这些,我在问他在哪里?”清晰的记得,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打开了,那他会在哪里?蓝心玥不敢也不愿往坏处想,紧紧地握住鲍逍的手,瑟瑟的抖,她好害怕,真的。
鲍逍依旧没有说出来,只双手抱住她的手,充血的目光柔柔:“心玥,刚才你笑了,笑什么?在想他?把我看成了他?你还是爱他,对不对?”
“他还在急救?”如果死了,鲍逍如何会这样一说再说,可是急救,为什么还在急救,天都已经黑透了。
谁知鲍逍摇了摇头,音色沉重:“你刚生完孩子,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身体透支厉害,你已经睡了三天。”
三天?
鲍逍点点头:“子弹扎得很深,从后背钻入也离心脏不远。子弹取出来了,但能不能ting过去,就要看你怎么做。贝羽说了,如果七十二小时他还不能苏醒,那他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因为这样,所以才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以放下不属于冷慕白背负的责任。冷慕白撑到现在,也无非是放不下她,很辛苦的求生路,他需要一点信念。
重症病房,蓝心玥穿着无菌服一步步向他靠近,病chuang上的他瘦得就像一只薄纸,什么时候,他又瘦成了这样。
他脸上戴着呼吸机,身上连着各种仪器,左手扎着点滴,药水一颗颗缓慢的往下落,有如仪器上的数据,慢的找不到生命的活力。
“学长,我都睡醒了,你怎么还在睡?该起chuang了,该去看女儿了……”坐在chuang边,捧着他的右手,蓝心玥泪如雨下,她恨过,也说过,此仇不共戴天,母债子还,可是看到这样的他,她真的恨不起来,满满的全是心疼。
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是她!
可,冷慕白只是静静的躺着,面色苍白,了无生气。
“学长,你醒醒,再不醒,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你说会回来,你让我等你。我在等你,你快点回来啊……”离贝羽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最后的两个小时,就是他生死的界线,蓝心玥心急如焚,苦口婆心的哭诉,哭到最后,便是什么都不会说,只摇着他的手,一直叫:“醒醒啊,醒醒啊……”
他还是无动于衷,继续沉睡,听不见蓝心玥的哭声,也看不见玻璃窗外一双双殷切盼望他苏醒的眼睛。
蓝心玥一直哭,哭得都喘不上气,他的手上全是她的泪,泪也顺着他的手流到chuang单,湿了一大片,可他依旧淡定如初。
时间一分分移过,贝羽几次抬手看表,小杰也受不到这最后的等待,在外面又哭又闹,逼着苏乞去救人:“外公,去救救爹地,你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你去救救爹地,我要爹地,我不要爹地死,不要……”
苏乞怎么救,他能给出的最好医生就在这里,他不是神仙,也没有控制生命的能力!
“外公,求求你了,去救救爹地,我会乖的,会听外公话的,再不让外公生气了。外公去救救爹地啊,妹妹还没有看过爹地呢!外公……”小杰仰起的小脸全是泪水,手揪着苏乞的衣角,苦苦的哀求。
苏尔心疼的看着,却是无能为力,只长长的叹息!
“外公,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错……”
苏乞老泪纵横,伸手托住下跪的小杰,抱到怀里:“六年前,你爹地没死,今天他也不会死,他放不下的,欠的,都还太多太多……”
话未说完,病chuang上的冷慕白像有了心灵感应似的,忽的勾了勾手指。手指在蓝心玥的脸上轻轻地一颤,蓝心玥当即感应到,惊得再不敢哭,只紧张地望着他。
手指又勾了勾,眼睫毛也在不停的颤抖,仪器加快了频率,蓝心玥未反应过来,窗外的贝羽已看到希望,丢下哭闹不休的小杰,先行推门进来,直奔chuang前,快速阅读各种仪器数据。
好,很好,果然如老大所说的那般,六年前他没死,现在他也不会死,他放不下的太多,欠的也太多!
贝羽也实话告诉了蓝心玥,蓝心玥这才知道,冷慕白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因为在急救室,贝羽就已经放弃了他的性命。他的伤在致命处,大出血,血管修复成功,也只有三成的满意度,根本不排除再破裂的可能性,而且破裂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好好照顾他,他是为你活的,所以你不想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就暂时放下所有,别再刺激他。”离开时,贝羽丢下这样一句话。
蓝心玥还能怎样,她不想后悔一辈子,也舍不得他死,所以她暂时的放下了所有,什么都不去想,只全心全意地照顾他。
他苏醒了,只一片刻,睁了睁眼,就又再次睡去。
真正苏醒的时候,是一个星期之后,那天下着雨,白天阴得像夜晚一样,连小杰都觉无趣,裹着被子在陪护chuang上睡大觉,而他就在那样的时候,悄无生息的醒来。
一睁眼,就看见蓝心玥正用毛巾轻轻地擦拭他的手,小心翼翼又无微无至,一根根手指仔细地擦拭,呵护的像易碎的宝贝。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光,直至她擦拭干净,要放下他的手时,他才无力的拢了拢手指,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