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在了通往草料场子的街道上，沿街铺面之中，时不时地有看铺迎客的伙计迈步走出门槛，默不作声地朝着欧阳铁栾打一拱手，再又倒退着回到了铺面内。看向了欧阳铁栾的目光之中，也多少都带着几分疑惑与畏惧的意味。
扫了一眼挂在各处商铺门前、烙刻着各色不同图案的竹牌，欧阳铁栾禁不住转投看向了亦步亦趋跟在了自己身后的袁勇：“小勇，咱家的竹牌，这条街上好像没见着啊？。”
很有些愤愤地看向了挂在各处商铺门前的竹牌，袁勇用力转了转脖颈，就像是一头窥伺着猎物的恶狼一般：“少爷，以往这条街……不，整个云归城里，少说也有四成半的商号门前，挂着咱家靠山旗的竹牌。各处相与按月缴纳的长俸，也足够咱靠山旗杆子下的兄弟开销支应。可自从老爷……以往跟咱旗杆子有交道的相与，差不离都挂上了别家旗杆子的竹牌。到现如今，也就只剩下不到十家字号门前，还挂着咱家的靠山图竹牌。”
“一家铺面的长俸能有多少？”
“得看铺面大小和做的什么买卖。老爷当年订了规矩，咱家相与的铺面，长俸都比其他的旗杆子收的低不少，顶天了也就是逢百抽三，这还都是抽的偏行的买卖。要是正经营生，那差不多都是逢百抽一。平日里旗杆子下面的兄弟，也不许到挂着咱家靠山图竹牌的铺面里打秋风、吃白食。各处相与要是遇见为难遭窄的事儿，最多七天之内，咱靠山旗杆子总也能给各处相与一个明白说法。”
似乎是说起了兴头，袁勇抬手指向了街面一侧一间半开着门脸的铺面：“少爷，您该是记得咱家靠山旗有三不相与？”
欧阳铁栾微微点了点头：“烟不沾、赌不染，皮肉不碰！”
毫不掩饰地指点着那间半开着门脸的铺面外挂着的乱云图案竹牌，袁勇很是自傲地应道：“咱家靠山旗有这三不相与，可其他的旗杆子就没这些个讲究了。像是跟咱旗杆子走对头场面最多的乱云旗，差不离就是包揽了云归城里的烟馆买卖。进出云归城的水路花船上，挂的也全都是杏花旗的竹牌。还有赌坊门前，挂的也都是大钱旗的竹牌。”
略作思忖，欧阳铁栾注目看向了街面两侧其他商铺门前的竹牌：“照着这么说来，咱家的靠山旗相与的都是正经买卖，跟烟、赌、皮肉生意都不勾连，怎么那康老八……”
不等欧阳铁栾把话说完，袁勇已经狠狠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偏行的这些铺面买卖里，哪家不是只认银钱不认人？咱家护着的那些相与铺面里，有子弟抽大烟抽的卖房子典铺面的，有在花船上被女书吏迷得找不着北的，还有那些在赌场里中了天仙局的，被人逼上铺面要账的时候，还不都是咱家的靠山旗出头走场面平事儿？”
“那咱家跟乱云、大钱、杏花三面旗杆子，就是这么结下了梁子？”
袁勇点了点头：“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旁的几家旗杆子虽说也大都是跟做正行的铺面做了相与，可手段能耐都不如咱家的靠山旗，每月得着的长俸自然也比咱家少了许多，心里头多少有点泛酸拧巴。咱家靠山旗走上风的时候，他们不敢出头说话。可咱家……老爷没了之后，乱云、大钱、杏花三面旗杆子，见天儿的上门找事儿。其他几家旗杆子虽说没明着上门寻是非，可暗地里也是使了些手段，软硬兼施的让不少跟咱家做了相与的铺面改换门庭。”
冷哼一声，欧阳铁栾的嘴角蓦地浮起了一丝冷笑：“破鼓万人捶——一家如此、一城如此，一国亦是如此！”
瞪圆了眼睛，袁勇很是纳罕地看向了欧阳铁栾：“少爷，你说啥？”
微微摇了摇头，欧阳铁栾抬眼看了看长街尽头隐约可见的、朝着半天空中升腾而起的烟柱：“小勇，走完了今天这场面，你领着我去看看那些靠山旗下的老兄弟！”
利落地答应一声，袁勇用力点了点头：“早盼着少爷您这句话了！昨儿跟康老八走了那一遭场面，不少老兄弟都见着少爷三两下把康老八手底下最能打能拼的几个人放倒了。好多老兄弟都说，老爷当年也就是这样，在这云归城里戳稳了咱家的靠山旗。现如今少爷的架势做派，比老爷只强不弱。咱家靠山旗的好日子，怕是转眼就要来了！”
不置可否地嗯了半声，欧阳铁栾略略加快了脚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走到了已然搭建起了锅灶席棚的草料场子。打眼一扫那些正在争抢着被窝张盖的打行汉子乱哄哄的模样，欧阳铁栾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显然是明白欧阳铁栾心头所想，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的欧阳老狗趋前半步，低声朝欧阳铁栾说道：“少爷，乱兵不堪大用，可总比手下无兵要强！咱家眼下只能是见招拆招，要想整顿规制，那还得缓缓图谋。”
正说话间，几名饭馆伙计打扮的青年已然推着几辆独轮车从偏街走到了草料场子之中。为首的那名身穿竹布长衫的青年一眼看见负手而立的欧阳铁栾，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迎着欧阳铁栾便是深深一揖：“掌旗杆子，敝号送来的张盖已然齐全。照着您的吩咐，都是三铺两盖、新棉厚布的规制。您……”
不等欧阳铁栾说话，欧阳老狗已经抢先朝着那身穿竹布长衫的青年摆了摆手：“福缘盛跟我靠山旗做这相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也算是信得过的！铺盖用不着验了，把备好的饭食端过来吧！”
恭谨地答应一声，身穿竹布长衫的青年飞快地转身走到了一辆独轮车前，从车上装着的藤筐、陶盆内分别取了几个粗粮馒头和一碟油汪汪的炖肉盛在了托盘里，双手捧着送到了欧阳铁栾面前。
伸手取过托盘上的筷子，欧阳老狗用筷子撕下一小块馒头沾了沾炖肉汤汁，很是郑重地一转身，将筷子夹着的一小块馒头递到了欧阳铁栾嘴边，口中猛地沉声吼道：“恭请掌杆子验过同行入口饭食！有甘同享，有苦同当！”
很有些无奈地张口吃下了欧阳老狗送到嘴边的那一小块馒头，欧阳铁栾几乎都没察觉到那馒头的味道，已然将那一小块馒头咽下了肚子，再又微微点了点头。
只一见欧阳铁栾点头，眼巴巴盯着欧阳铁栾动作的一群打行汉子，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一窝蜂地朝着那些推着独轮车的饭馆伙计冲了过去，就像是一群在荒野中看见了腐肉的鬣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