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格第一次见邱沐时十四岁,扎着傲娇的马尾,皮肤是很嫩的婴儿白,上身穿一件白色木耳花边领的衬衣。其实也不大显眼,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不因为什么,她就是这样觉得的。
那天瘦高个老师进教室时身后跟着一个男生,站定后高个老师很客气地介绍他身边的男孩,完了他闭上嘴,把眼光投给望着天花板的少年10秒后,邱沐才把眼睛从天花板上的黑点点挪开,俯视着柳格她们这一群脸部快僵化了的好奇男女。
“大家好,我叫邱沐,不是秋天的秋,但是游泳的沐。”
大家笑了,柳格也笑了,还好,是个爱开玩笑的男孩!
高个老师把已经转过去的头又转回来看看,这是一个笑话吗?他望着一脸严肃的孩子。
柳格的旁边有女生在低声讨论,柳格想长的帅,原来大家都看得见。她收起笑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是看着那个少年笑的,不过,还好自己是在人群里,他应该没有看见。
高个老师指着第一组第四排的空位,“去吧,那是留给你的。”听他这个意思,好像那个座位一直就空在那里等着邱沐来坐,其实,不过是它的主人昨天放弃了书本,回家胡乱撒野去了。
等邱沐坐定后,高个老师重重地咳了两声,大家拖拖拉拉地闭上小嘴,小眼睛也机械地向他发射了各种光,他瞬间精神抖擞,拿起粉笔,一个漂亮的后转身,开启了虐柳格的模式。
柳格什么都好,就是数学总是不尽如人意,或者照实说数学就是柳格的克星。所以她只按身长来称呼数学老师。柳格想当初爸爸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料想到了今天吗?格物穷理,数学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好吗?柳格的妈妈就简单多了,说就是格格的格,说她的爸爸非要摆文人姿态,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书呆子罢了。
初三真的很忙,所有的时间被学校安排的一点不剩,大家的前途被老师和家长描绘的很恐怖。所有人能理直气壮走得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上平县一中,还有一条路大部分的大部分人都是不敢想的,那就是孝楚一中。柳格的学校上一届考上孝楚一中的就10个人。柳格的家离学校就步行30分钟的距离,但她都不回家,而是住在学校宿舍里,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孝楚一中。
邱沐来了一个星期后,学校安排照毕业照,一个班一个班轮流来,柳格她们是一班,自然就排第一了。女生蹲着、站着围在老师们身边,男生再把女生包在里面,女生很拥挤,男生也很拥挤,从人群的侧面看过去,男生前面和女生后面的空间是要留给重要人物的,宽敞得够站八脚章鱼了。
那个师傅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也找不到一个好角度把大家都安在框里,有人开始嘀咕了,“这么久啊?我的数学试卷还没有做完呢?”有人把挺直的背又弯起来了。
柳格拍拍自己笑僵的脸,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妈妈总说柳格没有继承她的优良基因,那么美的一张瓜子脸到柳格这就随她爸了,不长不圆的,一点都不像话。
柳格吃的满嘴油的时候也会批评妈妈几句,“女不嫌母丑,再说了你也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爸爸说起话来就动听多了,“怎么会不像你呢?你再去给她烧盘糖醋排骨,她吃完就像了。”
妈妈一遇到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就开始自我安慰,“还好,跟我一样聪明。”
而大多数妈妈这样自我夸耀的时候,柳格都在照顾自己嘴里的排骨,爸爸都在擦自己的眼镜。
在柳格反思自己的脸型时,那个照相的师傅离开他的取景框,一脸不解地围着柳格她们转了一大圈后,开始发号施令,“老师和女生都不动,男生都往前挪,靠女生近一点。”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高个老师站起来,指着人堆里的邱沐,“邱沐带个头,大家都往前挪。”
柳格回头看见邱沐朝自己这一排迈了一大步。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风,队伍动了起来,有几个男生乘机钻到后面去了。只是等照片出来,估计很难找到他们了。
大合照很快就发下来了,中午柳格从食堂出来碰见叶琳,她是柳格的小学同学。叶琳很兴奋地谈起了毕业照片,“格格,你看了吗?她们都说你照得最好了。而且邱沐还拿着照片跟我打听你呢。”
上午发下来的时候柳格只看了自己几眼,然后就顺手塞在了书桌里。柳格听惯了叶琳夸自己也没太在意,只是她还提到了别人。“邱沐?”
“是啊,就是前段时间转学来的那个,他数学特别好!”叶琳一脸兴奋。
柳格听了叶琳的这句话立马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自己的自尊心又多了一道难过的坎儿了,不过万幸的是,他来得晚。“那他其它的科目好不好?”
“好像语文不太好,作文写得很烂。”
柳格松了一口气,“那挺好的。”
叶琳听见柳格说的这句话一脸的不解,这到底有什么挺好的。柳格也很惊讶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已经说了,也无可挽回了。
柳格从书桌里找出那张毕业照仔细地看了看,是挺好的,圆脸也很上相啊!她想起叶琳的话,心里有点骄傲。
作文很烂的邱沐就这样随着谈话的结束隐形在了柳格忙碌的生活里,或者说柳格用自己骄傲的屏障把后来的邱沐挡在她的世界外面。后来的后来柳格第一次和邱沐真正碰上,是她从走道穿过听见邱沐跟同学打听,“刚才贺老师说这次语文考得最好的那个柳格是谁?”
柳格停下,看着邱沐的背影,太阳照在他右边的脸上,自己站在他的影子里。邱沐旁边的男生指着自己,“哎,柳格,他问你呢?”
邱沐回头看见柳格,脸比夕阳红。柳格大方地朝他招招手,然后低着头也脸红地走了。听见身后郝军吹的牛皮,“我发小,满肚子的书,语文随便考考都第一的。”
柳格是第一次跟个男生打招呼会脸红,自己都有点奇怪。这个叫邱沐的男生第一次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脸红,却在柳格向他招手的画面里脸红了。
夕阳的余晖里,柳格把那个打听自己的小男生静静地映在了眼球里,不管她坐在教室里遇见了多少小男生,终究邱沐来了,她们在人群里相遇了,不知不觉,彼此多看了两眼。
中考来了,就在邱沐转来柳格的班上两个月后。沸腾的岁月把大家的眼皮都泡肿了。
对柳格来说,那是一个特别难熬的暑假,从考场出来,柳格就心虚的发慌,终于成绩出来了,她果然没有如自己期望地那样能进入孝楚一中,甚至离平县一中的分数线还差两分。郝军的分数都够上平县一中了。
妈妈跟每一个进店里的人都结了仇,人明明都伸着手,手里拿着足够的钞票,她却把计算器按的乱叫,像各个儿都白拿货不给钱,不给任何一个物件好脸色看。柳格的爸爸就谈定多了,没事一样,哄着柳格和他一起吹电扇吃泡面,还催促她抓紧时间研究薛宝钗,好像是隔壁家的女儿没了着落,柳格是收到了通知单的主。
等柳格把林黛玉也顺带研究了一遍,暑假也溜走一半了。妈妈对柳格下了死命令,“去复读吧,钱已经交了,明天开始补课,去吧去吧、、、、、、”一幅怒其不争的嫌弃脸油画。
暑假上课本就难受,更何况是柳格这种来炒回锅饭的,既没有新知识要了解,也没有具体的复习计划,只是度日罢了。所以柳格终日埋在自己带去的书里,就是听不见老师们苦口婆心的聒噪,那个四方脸的男语文老师初一就教过柳格,知道柳格是个爱上课低着头的主,但是每次考试都让他极有成就感,他就很不负责任地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九月正式开学分班,柳格她们有了自己独特的班级名‘复读班’,七十五号人,七个女生。柳格坐在教室中间第一排女生的后面,后面和两边尽是黑压压的男生加男生。回头很难!进进出出目标都很确定,门口的柱子和自己的座位被盯的恨死。柳格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心态,反正自己是没什么气势的,像门牙被磕掉了一样的难堪,接受不了刺激,也不敢太抑郁,怕真的得病。
炒了几个月的回锅饭后,柳格和数学之间好像有了某种心有灵犀,渐渐地亲密起来,不像之前,柳格死心塌地地付出,它也只是给柳格一个背影,偶尔回头朝柳格天真地笑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数学快成柳格复读日子里治心好友了。
邱沐是在学期末才又出现在了柳格的视线里,之前不是不知道他也在教室里,只是柳格没有心情搭理凡尘俗事,也就当他是一般人了。期末考的前一天下午放学,邱沐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柳格,柳格顺手就塞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晚上洗澡才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柳格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睡前看了一遍,然后撕碎喂了垃圾桶。免得妈妈看见。
柳格闭上眼睛想着那个叫邱沐的少年,不是作文很烂吗?那怎么还会自己作诗呢?只是抬头看黑板,低头思恋人,未免太张狂了。
去年有个男生给柳格送信,里面还附了他自己亲手用打掉水的塑料管子编的金鱼,柳格当着他的面直接喂了垃圾桶。郝军笑她决绝得不像一个女生。没过两天,邱沐就来了,坐在了那个男生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