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是顾唯，我松了一口气，放下拿着玻璃制品摆设的手，将它放回原位，然后不自在的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直到顾唯将门关上，我才提到正题：“其实我今天把自己关在门外，主要就是因为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在你家门口徘徊……”
顾唯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水边听我说，等我把全部经过讲完，他也不由得眉头紧锁，又追问了几个重点。
“你是说，那个男的在门口待了一分多钟？”
我想了想：“差不多吧，而且也没听到他敲门，就听到一点点声音，我以为他在你门上做记号，后来仔细找了，也没找到。”
顾唯放下水杯：“刚才我开门的时候也没发现，如果有记号，我也会看到。”
我“嗯”了一声，又道：“所以刚才我一听到门响，还以为是……呃，加上我刚才眯着了，脑子有点不清楚，能拿钥匙开门的怎么会是坏人。”
顾唯经我提醒，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都两点多了，你要不要进屋睡会儿，天亮我叫你。”
进屋……睡会儿……
我立刻朝他摆手：“不，不用了，我就在这沙发上眯一下就好，反正我白天不上班，等天亮了把门打开，我可以补眠……”
我话说到一半，正迎上顾唯但笑不语的模样，一时觉得脸热心跳，心里堆着满坑满谷的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慌乱，顾唯也没有再提，只是望着我一言不发。
结果我却觉得更尴尬了……
为了压制这样奇奇怪怪的气氛，我连忙又说：“那什么……你快进去睡吧，早上还得起来上班……”
顾唯捏了捏眉心，朝我微微一笑，进而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卧室走。
他走到卧室门口，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声音很低：“那，有事明天咱们再商量，晚安。”
我抿了抿嘴：“晚安。”
就这样，顾唯进了屋，他轻轻合上门，却没有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一下子又跌坐回小沙发里，突然有些庆幸我们只是刚开始的男女朋友，对彼此尚且生疏，距离感远远大于亲密感，相处时还觉得隔了一层，彼此都在试探的阶段，尝试向对方迈进一步。
但我们毕竟不是约炮的关系，第一次约会又那么单纯，适不适合还需要用时间来证明，比如珍惜对方的优点，接受对方的缺点。
所以我很庆幸，我们还没有到难分难解的阶段，如果真到了，恐怕我不进屋睡会儿都不合适了……
就这样，我窝在小沙发里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思维一时飞到天上，一时又落回地上，还拿起手机刷了刷微博，直到眼皮子渐渐变重了，便蜷缩的靠着沙发背，准备再迷瞪会儿。
谁知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虽然是夏天，也要小心着凉。”
我登时一惊，吓得不轻，立刻抬头，身上刚好落下一张蚕丝的空调被。
我忙抓住被子，目光迎上顾唯浅笑的眸子，他已换上一身居家服，头发蓬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我张了张嘴，说：“谢谢……”
他又是一笑，转身进了屋。
我也很快裹着被子睡了。
……
一觉到天亮，真的是天亮。
夏天天亮的早，我只听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喊了我两声。
我本来睡眠就浅，这又不是在自己家，稍有点动静就醒了，睁开眼一看，面前的木制茶几上正坐着一副挺拔的身躯。
他带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衬衫熨烫的十分平整，款式古板守旧，下面的休闲裤也像是刚从样板间里拿出来的一样，连透过镜片瞅着我的目光都是那么的严肃，更不要说抿紧的薄唇透着强烈的不满。
对视了两秒，我立刻清醒了，头皮也跟着发麻，努力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不太确定的问：“顾……顾先生？”
是的，就是顾先生，不是昨晚收留我的“顾唯”。
现在是白天，他要上班了，于是这幅身躯也轮到另一重人格来倒班。
顾先生见我醒来，就站起身，同时将一张名片和一张便签纸放在茶几上：“这上面有开锁匠的电话，这张字条是‘他’留给你的。”
我有些茫然坐起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顾先生又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装着两片吐司的磁盘，一起放在茶几上，开口时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不太高兴的语气：“这是早餐，吃完了请帮我刷干净。”
然后也不等我反应过来，顾先生就径自转身往门口走。
见他已经开了门，清晨的风灌了进来。
我立刻站起身，说：“谢谢你，顾先生。”
但回应我的，只有关门声。
……
我又静了几秒，这才拿起桌上的字条。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轰你走。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给你留个靠谱的开锁匠电话，还要给你做顿早餐。反正他是黑面神，你知道就好，可不要被吓着了。】
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只是这内容……
也不知道顾先生看到“黑面神”这三个字时，心里的阴影面积得有多大，虽然形容的很准确。
其实我我对顾先生最初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为人虽然一板一眼，有些古板，但总的来说是一个有礼貌的邻居，因为送错快递的事，他还写过字条感谢我。
后来……好像都是因为我和“顾唯”狼狈为奸一起坑他开始，他对我的态度也有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毫不掩饰对我的不耐烦。
不过仔细想想，都是可以理解的。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边吃早饭一边胡思乱想。
吃完后收回餐盘时，刚好在纸篓里看到一张写着同样字体的纸条，都没有团成团，就那么明晃晃的落在浮头。
我愣了几秒，放下盘子，蹲下身看着那纸篓，只见“顾唯”将昨晚发生的变故简单地写了下来，后面还附上这么一段话——
【嘿，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和你打招呼，也别做太丢人的事，万一把我女朋友气走了，我也不知道会用这副身体干出什么事。】
我：“……”
我又蹲了一会儿，将盘子放进水槽里，开始洗碗。
水流哗哗作响，冲走了盘子上的残渣和洗涤灵泡沫，就如同我的思绪，也渐渐厘清一样。
显然“顾唯”和“顾先生”这两重人格是靠传递字条的方式沟通的，顾先生的经历，顾唯可以“看”到，可是顾唯身上发生的事，顾先生却处于被蒙蔽状态。
自然，除了字条，恐怕还会有其它的留言方式，比如录个短视频什么的。
无论如何，顾先生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的私密空间被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女人入侵，虽然我只是在客厅窝了一宿。
但我想，他之所以忍着没发飙，恐怕一来是因为性格上的涵养家教让他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事，二来则是因为“顾唯”的恫吓。
就我对“顾唯”的估计，恐怕他以前做了什么惹毛过顾先生，否则也不会这么忌惮。
等我刷完杯盘，走回客厅，将茶几上的名片用手机拍下来，又捡起旁边的备用钥匙，就像我来时一样，安静地打开门。
临走前，我还帮顾唯关上灯，锁上大门后特意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经过，这才将钥匙放在门口的地毯下。
……
等开锁匠帮我开了锁，又换上一副新的，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
我回到自己屋里，竟有一种好像就没回来的感觉。
我跌坐回我的转椅里，打开电脑，一边心不在焉的登陆聊天软件，一边还在想今早的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然后，我滑开手机上的聊天软件，联系上韩冬青。
“我问你，你上次说双重人格的人格之间需要什么引子，什么开关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你再给我解释解释？”
韩冬青大概这时不忙，很快就回了我：“怎么了，昨晚出了什么事？嘿嘿，该不会在你俩亲热的时候他切换人格了吧？”
我立刻对屏幕翻了个白眼：“屁，哪来的亲热，我们才刚开始。”
韩冬青发来一个无奈的小表情：“张嘴就是屁，你怎么这么没幽默感，我就是开个玩笑。如果他真的当着你的面切换人格，那你才要小心了，这说明你刺激到他了。”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有点明白韩冬青的话了，忙问：“你上次说的开关，是不是就是说，一旦强刺激出现，开关就会触动，不论何时何地，人格都会切换？”
韩冬青：“差不多。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努力回忆前面的事，然后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俩是说好的，比如白天归A，晚上归B。”
接着，我就将“顾唯”和“顾先生”每次出现的规律描述了一遍。
这回，韩冬青半天没吭声。
我又说道：“你看，他们一直是这么安排的，目前为止还没弄混过。”
韩冬青这时开了口：“照你这么说，他们之间应该是有过类似‘协定’的东西，互不侵犯，而且如果一直保持稳定的话，说明还没有强刺激出现触动开关。”
开关，又是开关……
问题是那所谓的“开关”到底是什么？
我正想得出神，韩冬青突然又问我：“你再想想他们每次出现有没有什么不同。按理说双重或者多重人格，共处的人格之间性格差异会很大，这种差异会表现在外表和言谈举止上，会很明显，很突出。”
韩冬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唯”和“顾先生”在着装、谈吐甚至是性格上的差异，我一直是知道的，这也是最初我对这个人一会儿一变感到诧异的地方。
但若不是韩冬青突然提到这事，我还真的忽略了一个小细节——眼镜。
是的，就是那副眼镜，很厚的镜片，但似乎不是近视镜，因为顾唯摘掉眼镜后，眼睛的轮廓很鲜明深邃，不是重度近视的人眼球会向外凸的那种形状。
那么假设他不是近视的话，为什么要戴一副平光镜呢？
想到这里，我连忙发消息给韩冬青：“对了，A出现的时候不戴眼镜，B出现的时候戴眼镜，除此以外还有选衣服的款式、色调不同。你觉得眼镜有没有可能是开关？”
听到我的话，韩冬青那边愣了良久，然后发过来一个亮眼的小表情，说：“我靠，没准真的是！不过这种大胆假设还需要小心求证，不能凭空推断。你最好找机会试探一下，一旦确认眼镜就是开关，其实基本上你可以暂时放心了，只要不触动它，就不会有事。”
可是不知怎的，我听到韩冬青的话却没有真的放心。
“你说的暂时放心，是什么意思？”
韩冬青：“我的意思是——人格分裂必然是因为生活中遭受巨大刺激而产生的应激反应，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人以前有过非常不愉快的遭遇，这才会分裂出一个人格，或保护另一个人格，或针对外界的伤害。无论是哪一种，这都说明其中一重人格是带有攻击性和防卫机制的，就像一枚设置了开关的定时炸弹，通常只要不触动‘开关’就不会刺激到它。所以如果一旦确定开关就是眼镜，炸弹就不会爆炸，你自然就可以放心了。”
我终于听明白了整个逻辑，想了一下，依然揪住“暂时”不放：“那么你所谓的‘暂时’是不是就是说，除了原有‘开关’，还有可能出现新的刺激触动炸弹？”
韩冬青：“没错。”
隔了两秒，他又补了一句：“所以我才说你玩的出格，第一次谈恋爱就这么重口，敢挑战定时炸弹。啧，这位先生应该长得很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