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殷正搭档主持《缘来是你》五个月后,孟晴开始考虑自己的去留。
杨菲的第三季《为你歌唱》即将拉开序幕,杨菲已经和她打过招呼,她仍然是这季节目的主持人。《为你歌唱》这类季播节目影响力集中,主持人往往可以一夜成名,这样的机会她是不会也不能放弃的。《缘来是你》毕竟是人家的节目,一旦童芸产子回归,她势必还要让出这个位置。她知道童芸的老公公是省里的老领导,童芸有这层关系和靠山,她可不想得罪,与其到时成了童芸的眼中钉,乖乖被人拔掉,倒不如趁早全身而退。再加上《缘来是你》说到底,也并不是由她单独挑大梁,只是个与人搭档的节目,那个殷正也并不好相与,口蜜腹剑,她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做得好了,顶多是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做得不好,自己还得担一半的责任。现如今,整个电视行业在新媒体等因素的冲击下,境况窘迫,而《缘来是你》这样的老节目,无论在大环境还是在小环境中,都占不了什么优势,倒露出日薄西山的迹象,以她孟晴目前的身份,已经不需要这样的节目来加持了。
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分析清楚后,孟晴向肖墨请辞。
肖墨有点吃惊,“孟老师,真不能再帮帮我的忙了?”
孟晴道:“哎呀肖总,你这么说真是折杀我,怎么是帮忙,能来《缘来是你》绝对是我的荣幸,这点我当初就和你说过,只不过杨菲前两天已经通知我,《为你歌唱》就要开始,她仍然要我做这季节目的主持人。你知道,我手头还有个《人生物语》,这样的活儿,时间上怕是无论如何协调不过来了。”
见肖墨不说话,孟晴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停了停,她又试探地问道:“前两季《为你歌唱》都是我主持,我和杨菲私交也不错,也不好意思推辞。要不然还是请肖总帮我跟杨菲说说,看看她能不能找别的人?你是领导,你的话,她总归要听的。”
肖墨想,你倒好,让我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倒显得你炙手可热,两个节目来抢。他笑笑答道:“哎,看来孟老师去意已决,我也实在挽留不住啊。你是杨菲节目的王牌,我又怎好夺人所爱?不过,还请孟老师给我点时间,让我物色物色能暂时顶上的人选,最好能撑到童芸回来呀。”
孟晴没想到肖墨竟然没对她做过多挽留就答应她走,不免有些尴尬,忙笑道:“这是一定的,这段时间,乘着《为你歌唱》还没正式开始,我一定抽空多录几档《缘来是你》,争取时间保证你找到合适的人选,肖总尽管放心。”
孟晴撂了挑子,肖墨只得重新物色女主持。台里的女主持人在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过,他权衡再三,觉得最合适的还是莫过于邱珞诗。他心里清楚,其实邱珞诗在短暂试用期的后程,她已经开始找到感觉,能够主动出击,关键问题出在和殷正的配合,说白了,是殷正不惯被搭档抢了风头。现如今,孟晴请辞,童芸还尚未回来,他决定,再度启用邱珞诗。
他把邱珞诗叫来办公室,示意她坐下,先随意问了一句,“这段时间,手头工作不多吧,都在忙什么呢?”
珞诗笑笑,“没什么可忙的,就看看书,看看节目,到学校听听课,给自己充充电。”
肖墨好奇道:“听课,听什么课呀?”
珞诗答:“心理学。”
肖墨点点头,“嗯,不错嘛,学到什么了?”
珞诗调皮一笑,答:“人,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
“看来收获不小啊。”肖墨笑道,他发现,坐在他面前的珞诗,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相比较之前的诚惶诚恐,她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他接着道:“和你说个正事。《为你歌唱》就要开始,孟晴仍然是这季节目的主持人,过段时间,她将离开《缘来是你》。目前,童芸还没回来,所以,我还是想让你再代班一段时间。”
这次,邱珞诗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出望外,她答道:“谢谢肖总再次给我机会。不过肖总,我想请教你,如果这次我再主持,最需要改进的是什么地方?”
“配合,和殷正的配合。”肖墨道:“这一点,是你成败的关键。我会和殷正谈这件事,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你自己,也要多琢磨琢磨,看怎么才能和殷正磨合得更好。”
殷正是个型男,也是公认很有品位的“生活家”。打高尔夫、唱京剧、吟诗作对写文章,所有这些文人雅士的标配他不说精通,也至少算得上半个行家。文人雅士还多好酒,殷正也不例外,酒能助兴交友,亦能激发灵感,“斗酒诗百篇”嘛,尤其是微醺之时,飘飘然,人也平添几分潇洒。
邱珞诗打听到殷正好酒,尤其酷爱红酒,于是特地到进口食品商场,挑选了一盒礼品装的顶级进口红酒,又精心搭配了一套奥地利著名品牌的水晶酒杯。这酒杯手工吹制,杯体纤薄,玲珑剔透,一直为爱酒的高端人士趋之若鹜。
邱珞诗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见到殷正,三言两语一阵寒暄。因为肖墨已经和他做过思想工作,又见邱珞诗负“礼”请罪的意思,殷正态度也极友善,显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
邱珞诗说道:“殷老师,之前有机会到你门下拜师学艺,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今上天又把这个机会摆到我面前,我希望能对您认认真真地说:师父,请收下我!”
边说着便拱手作揖行礼。殷正被她逗乐,“哎呦,小姑娘怎么这么客气呢!”
邱珞诗道:“师父,我是认真的,你就收下我,以后徒弟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要打要骂,听您便!”
殷正心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漂亮小姑娘这般示好,大老爷们怎么着也心软,再说了,大老爷们老跟一姑娘斗,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赶忙道:“嗨,别客气了,你回来的事,肖墨早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啊,咱们就是自己人,就一起琢磨着,怎么把节目做好呗!”
临睡前,殷正爱小酌一番。这晚,他取出邱珞诗送来的红酒和水晶杯,照例给自己斟上小半杯。
他向着光举起杯子,将杯身稍微倾斜,见酒液澄清透明,呈暗红色,周边还略带褐黄色,便知这是地道好酒。他凑近杯口,深深吸一口气,淡淡酒香立刻令他神清气爽,轻轻晃动酒杯,水晶杯发出晶莹柔和的光,与琥珀色的液体缠绵拥抱。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好酒也要好杯子装。这不,好杯子衬着这好酒,温柔高贵,就仿佛璀璨珠宝衬托出绝世美颜。
殷正不由地想,送好酒还送好杯,邱珞诗的这份心意真的是太周到了,小妮子真是个有心人,想想之前肖墨帮他分析利弊,和孟晴搭档,她的实力、资历都在自己之上,搭档这半年,自己丝毫没捞到什么好处,倒还真不如换个邱珞诗这样的小字辈,看她现在这乖顺样,怎么着,也翻不了天的。
想到这,殷正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将酒含在口中,舌头轻轻搅动,稍后才慢慢咽下。绵软温润的红酒滑入腹中,口腔中还留着细腻典雅的醇香。殷正满意地再次举起了酒杯。
任知悦、迟慧、钟黎等人组成的《遇见》节目研发别动队,经过几个月紧锣密鼓的头脑风暴之后,已经将可执行的节目制作框架基本搭建起来。方案是任知悦写的方案,很多地方她都有自己已成形的想法,但迟慧是头,有些时候她的思路与任知悦不合,她就想凭着自己的判断一意孤行地拍板。组里的另两个人:王晓北是新人,鲜有自己独立鲜明的观点,一般插不上话;钟黎呢,则是看迟慧的语气和话锋,简单附和或是帮腔几句。于是,会议室里往往只见迟慧和任知悦这两个女人,一个像是母狮,一个像是头犟牛,动不动争个面红耳赤。
虽然是上司命令,迫不得已,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之后,钟黎还是显得似乎和任知悦熟捻起来。
有一天晚上别动队暂时休会,任知悦独自到食堂吃饭。刚打好饭,钟黎端着盘子坐到她对面,一边说道:“看,今天来得晚,好吃的菜都被抢光了,就给我们剩下点残羹冷炙。”
任知悦笑笑,“随便吃点呗,等会儿还要开会,吃得太多,还容易犯困。”
钟黎挑挑拣拣地吃了一会儿,突然把脸凑近任知悦,很体己地问道:“哎,问你个事儿,摄像科的许峥是不是在追你啊?”
任知悦吃了一惊,差点被一口饭噎住,忙否认,“没有啊!你哪儿听来的八卦?”
钟黎神秘地笑笑,“还说没有呢,人家许峥都承认了。”
“啊?!承认了,没有的事儿啊!”知悦急了,许峥的表白,她当时就拒绝了,为免尴尬,后来连和他、宋映可的三人吃喝玩乐小组也一并散伙,怎么事到如今,还有这追求之说呢?
“怎么没有的事儿?你和许峥还有那个宋映可常在一起玩吧,被迟慧姐看见过好几次,她去问许峥,那家伙看样子也是个老实人,开始还不承认,后来经不住迟姐三下两下套话,就招了。人家只说了喜欢你,又没说你喜欢他,这总是事实吧?”
知悦心里暗暗叫苦,只好喃喃说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朋友,宋映可是我同屋,许峥和她老公是朋友,就这么认识了,工作之余一起聚聚而已。”
钟黎诡秘地笑笑,“哎呀,看来你是不小心,掉进这感情小漩涡了。我可劝你,千万别淌这滩浑水了,你知道吗,许峥啊,是迟姐喜欢的人,他们两家家长是老相识,门当户对的,都盼着他们俩早成好事儿呢!”
难怪迟慧一直看她不顺眼,现在还有变本加厉之势,原来是这样,她把自己当情敌了!
任知悦赶紧说道:“你转告迟姐,请她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对许峥,绝对没有任何意思!”
钟黎爽快答道:“行,这话我转告她,不过,放不放心,就由不得咱们了!得了,这菜太难吃了,我不吃了,先走了!”说完,她端起盘子,扭着小腰离开了。
知悦也早没了胃口,放下筷子,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她知道,钟黎大约是来替迟慧打探消息,试探自己的,这会儿该回去通风报信了。她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结下的这段“梁子”,真正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不过,人生几十年,难免阴差阳错,每个人能做的,也就是无愧于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