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点滴琐碎,就像机器内部的一个个齿轮,紧密而又机械地咬合着,推动着时间匀速前进。
转眼,宋映可的全职妈妈生涯已经开始了几个月。这样的一天就是她的每天,她的日常:
七点不到,小可儿醒了,起床!穿衣服,整理床铺,梳洗。
吃完早饭,带孩子去遛弯儿透透空气,顺便和刘婶去菜市场买菜。
一手搀着可儿,一手拎着小推车,哼哧哼哧地爬到五楼,回家放好东西,陪可儿做游戏。
十点多,小可儿会小睡一会儿,映可赶紧乘着这段时间到卫生间洗孩子的衣服,如果还有时间,会帮刘婶准备午饭。
小可儿一醒,只要看不见妈妈就开始吱哇乱叫,吓得映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的身边。所以,洗衣服的时候映可会很紧张,生怕听不到可儿的叫声而怠慢了她。
中饭后,玩耍一会儿,下午两点,可儿午睡,映可也终于腾出时间休息一下。
等可儿醒来,再带她到户外溜达一下,回来晚饭。
给孩子洗澡,陪她游戏、讲故事,直至她睡着。映可一直记得辞职时杨菲跟她说过的话:不要与社会脱节,保持学习,所以她会在这段时间浏览新闻,听听公开课,看看有什么新出的大片,或是留意下有什么大热的电视节目,等映可轻手轻脚上床睡觉时,通常已经快到晚上十一、二点了。
第二天醒来,眼睛仍然酸涩,颈椎仍然很痛,可日子又已经接踵而至。唯有看到小可儿健康快乐的样子,映可才能对自己说一声:和所有的妈妈一样,我也是累并快乐着的吧。
小区里还有两个全职妈妈,常带着孩子到小区中心的一个游乐场玩。映可常与她们遇到,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
她们一个是房地产老总的太太,大学毕业就没工作,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另一个情况和映可相似,以前是企业白领,生娃以后,因为家在外地,家里的老人又不能过来看护,所以辞职在家带孩子。三个女人碰面了,总是一边看护孩子玩耍,一边聊着孩子吃什么奶粉、怎么海淘婴幼儿用品等等的话题,映可惊奇地发现,以前并不多话的她,聊起这些话题来这么自然、这么滔滔不绝,好像天生就是做家庭主妇的料子,竟不由哑然失笑。
偶尔得空,她也会看看电视,又看到那些熟悉的节目。她傻傻地跟着正搞笑的主持人或是嘉宾笑,有时甚至傻傻地盯着片尾演职员表看,直到所有名单走完,那些名字一个个从她眼前划过:汪子杰、肖墨、杨菲、巩超、任知悦、沈嘉敏,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而遥远,而她的名字,连同她曾经在这个荧屏上挥洒过的几年青春,毫无痕迹,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盛华飞依旧很忙,似乎比以前更忙。他丢给映可一张银行卡,定期会往卡里打钱。宋映可拿着这张卡,交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宽带费;到超市买柴米油盐酱醋茶奶粉尿不湿、到商场帮可儿买衣服买玩具……伴随着来回刷动的声音,这张卡,似乎也就成了宋映可和家庭以外世界最直接、也最全面的联系。
有一次,盛华飞提醒她:“可儿现在大一些了,要让她多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多和别的孩子玩,别老闷在家里,天天能看到的人就是你和刘婶。我在卡里打了一笔钱,你帮孩子报个早教班吧,听我们那儿一个同事说给自己孩子报了个,效果不错,小孩以前挺内向的,现在好像活泼多了,不过价格蛮贵,要一万多。你上网查查,比较比较,找家合适的,也帮可儿报一个。”他正准备出门,一边打着领带一边说道。
“好,我找找看。”映可答应道,递过他的包。
“别忘了,再帮可儿买几套好衣服,”他看了映可一眼,又说道:“你也给自己买几套像样子的衣服,现在一出去,小孩不懂事没什么,家长倒是什么都要互相攀比。”
说到“像样子”几个字时,他尤为加重了语气。
映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盛华飞的眼神和语气让她觉得非常刺耳。
她自嘲地笑了一笑,说道:“我的衣服很不像样子吗?我天天在家带孩子,难道要戴着墨镜,穿着机车夹克紧身皮裤子,脚踩高跟鞋吗?还是穿一身曲线毕露的夏奈尔套装,糊上孩子的眼泪鼻涕也完全无所谓?”
盛华飞瞟了她一眼,道:“我说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嘛,我就让你买两身衣服,怎么就刺激到你了,话说得这么尖酸刻薄,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他说完,嘭地一下带上门,走了。
宋映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她承认,她的脾气的确变大了。她也知道,与其说是琐碎忙碌、围着孩子转的生活让她烦躁,说到底,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丝不甘和不安全感,正在被她的敏感逐步放大。
不久后的一天,刘婶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和盛华飞之间的争吵再度爆发。
这天是周日,上午,盛华飞难得没有赶着去公司,美美地睡了个懒觉。宋映可心疼他上班辛苦,不忍惊动他,便替他关上房门,带着孩子在外面忙活。盛华飞快十点才起来,洗漱完了坐在桌边,悠闲地吃着映可准备好的早餐。
映可正在拖地,小可儿跑过来非要妈妈陪她搭积木。
映可说:“等妈妈拖完地陪你玩好不好?”
小可儿不依。宋映可看一眼盛华飞,他依旧悠闲地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手机,对可儿的吵闹置若罔闻,映可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她喊盛华飞:“你没听见孩子在吵吗?你难得休息在家,刘婶不在,你就不能帮我带带孩子吗?”
盛华飞没好气地瞪了宋映可一眼,这才对小可儿招招手,“来,可儿,爸爸陪你玩去!”
小可儿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
盛华飞牵起小可儿往里屋走,走没几步,他转身看着还在拖地的宋映可,说道:“我天天上班绞尽脑汁赚钱已经很累了,我到家还要帮你做家务带孩子?你们女人天生不就是干这个的嘛,我早说过了,要不你出去赚钱,我不干了在家带孩子!”
映可气得一摔拖把,“谁规定女人天生要在家带孩子的呀?”
盛华飞冷冷道:“映可,你别在孩子面前大喊大叫的,我提醒你,你是成年人,辞职在家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要总觉得你做了多大的牺牲,谁都欠着你,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心态,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唠唠叨叨,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对小可儿,更不好。”
说完,他牵着可儿的手进了里屋,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盛华飞的话让宋映可一阵心寒,却无力反驳。
良久,她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拖把,站起身,看见了镜子里穿着家居服、一脸倦容的自己。
有一点盛华飞说得没错,辞职在家带孩子,没工作没收入,是她宋映可最终的选择。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后果就要自己承担,不管有多不甘、多不堪,一地鸡毛的生活终将继续,如果不能改变,那就只有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