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早春的午后,阳光晒得万物都有些慵懒,连细风都柔弱无力地吹不起纤细的枝叶。
浩浩荡荡的长江,从江陵城下滚滚流淌,烟波浩渺中,一片孤帆缓缓飘过,几只水禽懒懒躲在芦苇丛中小憩。
那天,萧慧瑂穿着件粉色的新衣,轻快地闯入水墨丹青般的风景中,凝滞的沉寂,瞬间变得灵动起来,仿佛天地万物,都因她的出现,而迸发出勃勃生机。
她好像永远都有着使不完的精力似的,麻利地爬上庄头那棵百年老柳树,小心翼翼把一只刚孵化出来、便掉出窝的幼雀放回去。
抬起手背,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柔和的双颊,露出桃花般的笑意。
“瑂娘!”燕子跑过来,她们俩年龄相当,总有着说不完的话,“快来看啊!大牛哥跟你打赌输了,要学水牛呢!”
“打赌?”
“你不记得了?昨天你们两个打赌,他说二月二龙抬头,一定会下雨。你说今天肯定不会下雨。”
萧慧瑂想起来了:“哦,是有这么回事,燕儿你等等我。”
她顺着树干滑下来,和燕儿手牵着手,一路小跑着来到稻田边。
那儿已经聚了些人,都是庄子里的少男少女和半大的孩子,大家起哄着要看一个粗壮的少年学水牛。
“大牛哥!”燕儿雀跃着:“瑂娘来了,你不许耍赖,输了就要学水牛!”
大牛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痛痛快快弯下腰,用两只手比牛角,边学“哞哞”的叫声,边围着田埂转了一圈。
稻田边响起一串开心无邪的笑声。
萧慧瑂也微微笑着,一双秋水般的美眸更加明艳动人了。
大牛学完水牛,来到她面前:“水牛我学过了!不过,我就是不明白,老人们都说二月二,龙抬头,一准会下雨的。但你怎知今天不下雨?”
“是啊,到底为什么?瑂娘,快告诉我们吧!”小伙伴们都聚了过来。
萧慧瑂展颜一笑:“按照老祖宗传下的节气讲,二月二这天降水的概率确实非常大,但也有例外。”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会看云啊,天上的云会告诉我们很多事。比如昨天傍晚跟大牛打赌的时候,西边漫天都是火烧云。”
燕儿马上插嘴道:“是啊是啊,昨天的云彩像着了火一样,红彤彤的,可漂亮了!”
大牛还是疑惑不解:“有云彩不就是要下雨了吗?”
“但如果出现的是火烧云,第二天一准是晴天,不会下雨。”
“哦,原来是这样啊!瑂娘你懂得真多!”
“那当然,瑂娘是公主,跟咱们不一样,公主当然懂得多。”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萧慧瑂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笑容也没之前轻松甜美了。
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不但不能回京城,就连父母的面,到现在都没见过。只是每逢过年过节,母后会差人送来一些衣物、点心,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会想起来,自己原来是皇家的女儿。
虽然养育自己长大的舅父、舅母待自己如亲生,从未亏待过自己,可有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小小的委屈。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小童从庄子里跑来,冲萧慧瑂招手:“瑂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张太医被人抓走了!”
萧慧瑂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张太医就是张珂,她的亲舅舅。虽然舅舅不做太医很多年了,但毕竟是当今梁国皇后的亲弟弟!
没搞错吧?
谁敢抓当今国舅爷?
*
萧慧瑂一口气跑回家中,果然看到,舅父上了枷锁,正要被人带走。
戴枷锁,那可是重罪啊!
舅父平日里克己谨慎,除了治病救人,与世无争,怎么突然就获罪了?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慧瑂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挡住了那些要带走舅父的人:
“站住!连当朝国舅你们也敢抓!谁给你们的胆子!”
张珂倒还镇定,只是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她:“瑂娘,这事跟你没关系,快让开。记得把房后晒的药收了,明儿要下雨了。”
“不!我不让他们把舅舅带走!他们凭什么抓您?”
“就凭我萧琥是安平王世子!”
萧慧瑂循着那嚣张的声音望过去,只见五花马上端坐一人,头戴进贤二梁冠,不可一世的跋扈模样,让人很想上去揍歪他的脸。
有恶奴吼:“哪里来的村姑?敢挡我家世子的道!还不下跪!”
慧瑂撇了撇嘴,打鼻孔里瞧不起这种仗势欺人的奴才:“世子怎么了?我还是大梁公主呢!要跪也得是你们跪我!”
听到这话,萧琥低下高高昂起的头颅,上下打量面前这个粉粉嫩嫩的少女:“你……就是那个会占卜的巫女?”
“我不是会占卜的巫女,我是会占侯的药女!”萧慧瑂纠正道。
“就是你前些日子从我弟弟那里骗走了十两金?”
萧慧瑂微微蹙起眉头:“你弟弟是谁?”
“就是安平王府萧二公子!”恶奴代为回答。
“哦……”慧瑂想起来了,大概半个月前,她在城南观星台看天象,遇到一个自称是萧珏的贵族公子,非说那晚有什么彗星贯月,要抢观星台的有利地形。
她好心解释当天根本没彗星贯月,萧珏就是不信,还非要打赌,赌注是十两金。
结果,当然是萧珏输了,现在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堂兄,五皇叔安平王萧岩的二公子。
看来萧琥今天是存心要替萧珏出口气,不会对自己客气。
“我想起来了,那个萧珏啊,我可没骗他,是他非要跟我打赌,愿赌服输!”
“你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你倒是碰一个给我看看啊?”
萧琥冷笑:“牙尖嘴利!把人带走!”
萧慧瑂娇小的身体根本挡不住这一伙儿如狼似虎的人,萧琥故意催动坐骑在她面前乱踩乱踏,几次差点被马蹄踢到,最终不敌,五花马一个人立,惊得她跌倒尘埃,又气又急:“你们以什么罪名抓我舅舅!”
萧琥头也不回摇了摇马鞭:“既然你能掐会算,不如算算国舅爷到底犯了什么事!”
“都说了‘占侯’不是‘占卜’,我怎么能算得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把舅舅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