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一菲身上那些血，以及那痛苦的样子，就像一把把刀劈在他身上一样难受。
“一菲……一菲……”飞奔过来的是林一清，接到莫北明的电话后，她差一点昏厥。
几乎是立刻从家里飞奔过来，一见到莫北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二话没说，扑上去，揪住莫北明的领口，一耳光重重的就扇在了他脸上。
莫北明被打得懵了一瞬。
“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你们欺负她！虐待她！以为我们是穷人，就这样欺负人，是不是？”
她哽咽着，大哭，捶打着莫北明。
莫北明却岿然不动，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只站在那儿，任她捶打，任她发泄。
身上，被她打得有些痛、
可是……
他却连一声闷哼都不曾有。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一清终于哭累了，虚脱的沿着墙壁缓缓蹲下。
满是眼泪的脸，埋在膝盖间。
“就说了……不值得。为了个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生孩子，却落个这样的地步……傻丫头……”
她不住的喃喃着，替自己的妹妹抱委屈。
莫北明到底一句都没有解释，只是黯然的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
长廊内，又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阿明！”是李伊人。
她伪装得很好，带着帽子，将帽檐拉得很低。
超大的墨镜，挡住了半张脸，连同身上都穿了件白色的医生长袍。
她朝莫北明跑过来，连林一清都没能一眼看出她来。
“阿明，一菲情况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她蹲下身来，视线与他齐平，一脸的担心。
“你来干什么？”莫北明望着她，面无表情。
“我是来向你解释的。阿明，别怨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若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一定不会去拉一菲的。”
林一清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李伊人摘下墨镜来看着她，“你是？”
林一清这才看清楚原来她是李伊人，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我是一菲的姐姐，林一清。”
“原来如此。”李伊人稍微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莫北明，才回答：“刚刚我和一菲走T台秀，我差一点摔倒，一菲要伸手拉我。哪里知道，没把我拉起来，倒是让她倒下了。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原来是这样！
林一清直直的望着李伊人，似乎在探寻她话里的真假。
谁都知道她和一菲是情敌，而且，也是因为一菲肚中的孩子，才弄得她和莫北明无法在一起。
若说李伊人是故意这么对一菲，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莫北明没有出声，站起身来，俯首望着李伊人，“你走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阿明，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李伊人眼底蓄着眼泪和焦急。
她站起身来，仰视着这个男人，“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阿明，别把我想得那么恶毒，好不好？”
莫北明有些失去了耐心。
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故意陷害她，你现在却急着和我解释。”
他望着她，视线沉得像暗夜，没有一丝丝的光线，“我不希望把你想得恶毒，所以，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再说！”
李伊人整个人一愣，有些惊愕的望着他。
愣了好半晌，他也只是掀眉和她说出最后的两个字，“走吧。”
李伊人不得不离开。
看着莫北明那样挂心的样子，她心里越是不甘。
没错！刚刚在舞台上，她确实是故意摔倒。
只是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强烈。
……
一清望了眼莫北明。
他脸上的那巴掌还很清晰。
吸了吸鼻子，她才站起身来开口：“虽然不是你把一菲弄成这样，但是我不会和你道歉。你既然是孩子的父亲，就完全有责任照顾好她。”
莫北明没有出声。
心底那股愧疚和自责，还有莫名的痛，都狠狠攫住了他的呼吸。
喉咙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懊恼的哼一声，靠在墙上。
中途，手术室的门打开。
有护士冲冲跑出来。
“出什么事了？”莫北明逮住她问。
“请让一让。病人大出血，我们必须得立刻去血库调血包来。”
大出血？
一清身形一颤，莫北明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护士，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现在情况很危急，你若是再拉着我，我什么都不敢保证。”
一听这话，莫北明手一缩，惶恐的收了回去，只木然的看着那护士。
一清站在一边，更是面如死灰。
护士快步跑走了。
莫北明痴痴的站在那，神情恍惚。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一清。
“大出血……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出口，连牙关都在打颤。
“是不是不但孩子没了，而且……她还会有生命危险？”
他怔忡的问出这个问题时，脑海里闪过一菲先前哭着求他留下孩子的可怜样子，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击中。
他无法想象，这个孩子若是没有了，她会怎么样……
她一定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一清再也忍不住，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又是一番焦心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下去。
门被推开。
两个像被抽离了灵魂的人，此刻却是一跃而起。
“医生，她情况怎么样？还好不好？醒了吗？”莫北明比一清更快一步，扣住医生的手，都在颤抖。
“先生，请冷静一点。”医生拉下口罩来。
“万幸的是，病人的性命已经没有危险。”
莫北明松口气，下一瞬，整个身子又绷了起来，“那，孩、子、呢？”
一个个字，像石头一样，从他牙关里蹦出来。
寒得让医生打了个战栗。
“很遗憾，我们无法保住孩子。母体身体太脆弱，宝宝不稳，到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了。”
一清捂着脸啜泣，“可怜的一菲，可怜的宝宝……都还没来得及出世……”
莫北明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当场，久久都因为这消息回不过神来。
“咕噜咕噜咕噜……”的滚轴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他，没有听见……
“一菲，一菲！”
一清匆匆跑到床边的脚步声，他亦没有听到。
只是呆呆的，僵在了那里。
一直以为自己讨厌这个孩子，是他的存在，才会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可是……
现在，孩子离开后，他竟然觉得这样失落。
心里，空得发痛……
更是不敢去想象，该如何面对她……
她是那样期待这个孩子，那样喜欢这个孩子……
病房里，很安静。
苍白的天花板，苍白的床单，没有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玫瑰清香。
一菲缓缓睁开眼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清。
她抹了眼泪，别开脸去，什么都没说。
第二眼，是莫夫人。
她和一清一样，眼眶通红，却是颤抖着，始终紧拽着她的手。
“一菲，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去上班……”
一菲的手，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她不相信！
不相信那样残忍的后果。
可是……
眼眶，却还是变得又涩又紧。
一菲缓缓的，缓缓的，再转脸。
视线，对上莫北明……
他的神情，却是宛若深深的暗夜，黯淡无光……
一菲的手，用力的扣住自己的小腹。
她却很努力，很努力的扬起笑来望着他们。
“我的宝宝……还好好的，是不是？他一定还在，他很坚强的，一定不会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他，就生气走了……”
笑容，说不出来的苍白。
眼角，一下子就湿了。
视线，却直直的望着莫北明，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要否决她！
哪怕是骗骗她都好！
“孩子……”莫北明深吸口气，她那种眼神，将他整个人密密缠着，几乎要透不过气。
却，还是诚实以对，“孩子，已经走了。”
话落，一菲只觉得自己心底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死过去。
“别哭，一菲，乖……即便没有孩子，你还有姐姐。”一清坐在床沿上，温柔的替她擦眼泪。
莫夫人更紧的握住一菲的手，“是，宝宝还可以再生。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想要多少都可以。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一菲从嘤嘤的、啜泣的、压抑的哭声，突然就转成嚎啕大哭。
她哭得几乎要断气了。
所有人都难受得红了眼眶，一时竟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莫北明沉痛的视线，深深凝了眼一菲，而后，默然的、僵着身子走出去。
他靠在病房外，掏出一支烟来，狠狠抽起来。
这里是医院，禁止抽烟的。
他向来遵循这些规则，可是，此刻他真的无法再忍耐。
心底，压着太难受的情绪，沉甸甸的，压抑得让他无法承受。
莫夫人望了眼儿子的背影，从病房里走出来。
莫北明便把烟灭了，顺手丢进垃圾桶内。
“妈。”他低唤一句，嗓音又干又涩，仿佛喉间被什么哽住了一样。
“你，怎么打算的？”莫夫人问。
莫北明望着母亲，“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我排斥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却真的很难受。妈，我能怎么办？”
“和一菲结婚。”莫夫人笃定的望着他。
莫北明微微一愣，望着母亲。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和林一菲之间……还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