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电梯上五楼的时候,芳舞浑身的血迹,和她整个人的虚弱,让所有人都自觉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有好心人不顾她满身的狼狈伸手扶了她,她想说谢谢,但喉间干涩,还有腥味,以至于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五楼,除了离谦以外,还是没有病人住进来。
所以,很安静……
但偶尔能听到小家伙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
芳舞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了……
她用尽力气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离谦正乖乖的接受护士的检查。
他没有不耐,也没有发脾气,似乎是习惯了,芳舞微微笑了下,有些欣慰。
她不知道,自己那红肿的脸上此刻还沾着血,笑起来时是多么的让人心惊。
“离谦……”她走近一步,见到他回头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她……真的没多余的力气再撑下去了,哪怕只是一秒……
昏倒的那一刹那,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个怀抱,是那样的厚重,那样的让人安心……
“该死!”检测仪噼里啪啦被拂到地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恼火的咒骂。
她听得出来……是离谦,一贯不轻易表露情感的他,真真实实在发火……
小5哭了,第一次那样又惊又恐的哭。
她吓到她家的宝贝了……
“医生!医生!!”离谦紧紧抱着那还在颤抖的身子,她满身都是伤痕。
脖子上,脸上,手臂上,有清晰的淤青……那样让人心惊……
她浑身的透凉,让他觉得害怕,又一次真真切切尝到了要失去的感觉。
他厌恶透了,这样的感觉……
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从自己生命里被活生生的剥离……
“把她放到床上。”医生进来,指挥着。
离谦不敢怠慢,赶紧把芳舞放平在自己床上,小5顾不得什么,只放声在那哭。
离谦把他抱进怀里,坐在芳舞床边。
目光紧紧的盯着昏迷中的她。
她是被人打劫了吗?
“没什么大碍,骨头和筋骨都没伤到,多半是些外伤。”仔细检查后,医生下了命令。
离谦脸色差极了,“为什么会昏倒?”
“大概是被吓着了。人都是这样,神经若是一直处于一种绷得几乎随时要断的状态,若是突然见到让人安心的人,一下子放松就会昏过去。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
医生解释,又叫了名护士跟着自己出去,领了药进来给芳舞打了点滴。
听了医生一再的保证,小5还是不放心,但没有像刚刚那样嚎啕大哭了,只嘤嘤的小声啜泣着。
他窝进被子里,陪芳舞睡在一起,小手不敢抱她,生怕碰到她脖子上的伤口。
离谦就坐在那,紧紧盯着那张脸。
手不自主的伸出去,却又在空中停顿住,握成拳头,捏得紧紧的。
手机突然响了,是大卫的声音。
他显得有些慌张,“离总,杜小姐出事了!”
离谦声音冷得彻骨,“谁做的?”
看来离总已经知道了,大卫便把刚刚在公司里发生的事老实交代了一遍,离谦听着,脸色更差了。
他心烦意乱的掐断了电话,把手机随手丢在床上。
看一眼还安静的躺在床上的芳舞,他推着自己出了病房。
坐在静谧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长廊上,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原来是莫姨下的手……
因为忘不了自己的姐妹被害的那段仇恨,所以她把芳舞伤成这样……
连莫姨都那么恨她,而作为被害者的儿子、哥哥的他,却在紧张仇人!
这真是可笑又可耻至极!
他越发抽得凶猛了,有护士本想过来劝他,但见他脸色阴沉,便不敢再说话,只能放任他。
一口烟没吸过来,把他狠狠呛到。
他恨极的丢开烟头,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虚软的靠在墙壁上。
一片……冰冷……
做做戏而已,他不该真心软的!
离谦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床上躺着的杜芳舞。
上过药后,那张原本清新的脸上还是泛着红肿,脖子上贴着纱布。
小5蜷缩着小身体,窝在她怀里。
两个人靠得很紧很紧,竟然……有些像……母子……
莫琼的电话打来,他便撑着拐杖出去接了。
“阿姨。”他低低叫了一声,语气有点沉重。
“谦,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姓杜的在你公司吗?你怎么会放任她在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离谦的视线,毫无焦点的落在长廊尽头,“阿姨,听说你今天去公司了。”
“是,你不教训那死丫头,当然得我出马。他们一家人会这么惨,都和姓杜的脱不了干系。这些你不会都忘了吧?”莫琼语气里有着憎恨。
她向来姓子直,爱恨分明,该报的仇她一点都不会手软。
“阿姨,你放心,我没忘,也不会忘。”他半靠在墙壁上,黑暗就着淡淡的月色,隐隐约约间看起来竟是那样的落寞。
双脚借着拐杖立在地上,略微有点凉。
直接凉到他心坎上。
“没忘就最好。”莫琼这总算放心,又想起什么事儿来,“对了,叶致远那孩子,前几天晚上是不是去你那了?”
“嗯,在我那睡了一晚。”
“喝酒了?”莫琼太了解她的儿子。
离谦也没想骗她,“喝了一点。”
“是不是因为阮珊珊那孩子?”
离谦没说话,想来阿姨是什么都知道的,孩子间这些事,他们大人是过来人,看得比谁都清楚通透。
“谦,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和你说……”见离谦不说话,莫琼开口,略微有些艰涩。
“阿姨,你直说没关系。现在我就你们这些亲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琼幽幽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叶致远那孩子是死心眼,他跟着珊珊出国,一去就是八年。他真是认准了那女孩,我也觉得那女孩不错,只是……”
说到这,她顿了顿,“那孩子喜欢的是你,是不?”
离谦已经大致猜到了阿姨的用意,只说:“阿姨,这个你得去问珊珊。至少她没给我说过。”
“其实不问也知道,那丫头打小就喜欢你。当年要不是你妈死活不愿意,说不定你们现在就是一对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不能和阮珊珊在一起,离谦自然也觉得可惜过。
她离开的日子,他伤心、难过……和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生一样,喝酒买醉……
甚至好几年都无法释怀。
可是,结果呢?
结果,她回来了,他却已经再提不起从前的那份心思。
爱情也许从来就不是永恒的,又也许,那时的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爱……
“真的都过去了?”莫琼不放心,又再确定的问了一次。
离谦紧了紧眉,他懂阿姨的意思,“您放心吧。我现在就叶致远这么一个弟弟,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到他。”
莫琼这才松口气,“这样就好。”
挂了电话,离谦一转身,一抹身影怔怔的站在病房门口。
他脸色变了变。
芳舞不动,就站在那,那样望着他,眼底有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
离谦心一凛,想到刚刚自己和莫姨的电话,一时脸色变得更差了。
“偷听人电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艰难的侧身避开她,进了病房。
在厅里的沙发上坐下,他顺手在矮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种天喝凉水不好,我替你换一杯热的。”芳舞说着便准备拿开他手上的杯子。
哪知道他却冷声拒绝,“不用!”
碰了个钉子,芳舞在另一边沙发坐下,垂下的脸上,写着失落。
浑身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探手抚了抚脸,抬眼偷觑离谦的神色。
他清俊的脸紧绷着,并不说话。
目光淡淡的落在矮几上那杯凉透的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闷里。
芳舞只觉得胸口突然就痛了。
以后,她和离谦,大概再也不会有之前那种和谐的氛围了……
她扯出一抹笑,因为脸上的伤,她笑起来并不美,但成功的吸引了离谦的视线。
“我知道你们很恨我……”她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在这样清醒的时候坐在他面前,将过去那段不堪的仇恨摊开来和他对谈。
“不该恨你吗?”离谦喝了口水,清凉的感觉从喉间一直没到胸口,他幽幽的继续开口,凝着她的目光却锐利得像把刀。
“知道你妈在我们家第一个下手时的是谁吗?”他嘲弄的笑了下,语气很冷静,冷静得失常。
“——是我弟。那时候的他,还只是7岁大的孩子。却被你妈拐带出去砍了手脚,成了街头的乞丐。你知道小家伙有多么相信她吗?每天他一定要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哥哥,别欺负芳舞姐姐和小妈妈了,她们都是好人,都对我很好!’好?那个他单纯以为的好人,最后却残忍的要了他的命。”
那些画面,总是无数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即使是在深夜的梦里,也总是不断的苦苦纠缠着他,让他一次次从那噩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