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舞知道他的为难。
一干政府官员都在这，基本的应酬他还需要对付。
只好轻叹口气，纤柔的细臂，绕过他英挺的身子，附在他结实的腰围上。
明显的感觉他轻颤了下。
他低下头来，深沉的眸子忽明忽暗的凝着她。
她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只是因为这样的亲昵，耳廓有点发热，赶紧解释：“你悄悄的靠着我，我给你当拐杖。”
看着她比自己还急的样子，离谦突然觉得其实腿也不那么痛了，他好笑的睨她一眼，“骨瘦如柴，能撑得起我吗？我的拐杖可是能撑得住千斤重量。”
芳舞本就急，听他这么说，她跺了跺脚，“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真担心这么一折腾，腿的情况又恶化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原本就没打算治疗，现在恶化了，结局也不过是一辈子残废。”他说得不咸不淡。
‘残疾’两个人却听得芳舞心里一痛，她觉得刺耳极了，不由得发脾气的捏了他手臂一把。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的想？明明可以痊愈，你却消极的不治，让别人平白无故的为你担心！”
因为气恼，她的音量不自觉有些加重。
连周围的人也都隐隐能听到几个字，无恶意的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芳舞这才惊觉自己失控，她难为情的慌忙捂住嘴，噤了声，侧目恰恰对上离谦讳莫如深的眼神。
“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不是吗？”
他觉得刚刚她娇嗔的样子，像极了生气的女友……
女人发起脾气来，原来也不是都和端木枫那样让人讨厌……
“我……”芳舞一僵，仿佛被他一句话点醒了一般，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
明明说好要和他保持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可是结果呢？
她总是忍不住要去关心他，担忧他，而且……绝对是过度的那种！
郁闷的抬头，才发现他已经回过身去，神色淡然的和一旁的人应酬了起来，仿佛完全没把她刚刚生气的话放进心上去。
她有些挫败，更多的却是为他的腿忧心……
*……*
宴会，酒过三巡后，离谦便和一干其他负责人，进了一个小会议厅。
芳舞原本还有些担心他的情况，但发现会议厅里都是比较豪华的椅子后就放了心。
宴会上，多半都是女人。
大抵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们，在谈论着她们的时尚。
芳舞对这些话题并没有兴趣，她只好独自一人出了宴会大厅。
走在游艇的长廊上，很少能感受到水面的波动，她踩着水晶高跟鞋，轻巧的往甲板上走。
刚刚被宴会厅里的酒熏得够呛，她现在只想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
甲板上，没有一个人在，安静得不可思议。
才踏上甲板，一阵清新的海风透着海水特有的咸味，扑面而来。
芳舞冷得哆嗦了下，赶紧裹了裹身上离谦的外套。
原本想打退堂鼓，折身进去，但下一秒，却被眼前美到震撼的景色留住脚步。
站在轮船边上，感觉海面和天空都离自己是那样的近，轮船上一排排七彩的大射灯投射在海面上，映得海水波光粼粼，剔透如玉。
美得近乎虚幻。
芳舞不由得摊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下。
“好美……”她忍不住叹息，在轮船的边缘蹲下身去，探出白皙的手臂，想去碰碰那细碎如珠的海面。
轮船很高，根本就触及不到水面，她不过就是过过干瘾，凭空想象而已。
这时……
一对情侣突然冲上了甲板，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两人神色都不太好，明显刚刚才吵过架。在甲板上高声争辩了几句，蓦地激动的推搡起来。
情侣吵架，总难免有些冲突。
芳舞是局外人，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作什么也没见到，径自蹲下身，攀住轮船的边缘，将手探下去。
此时，随身带着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
“你在哪？”从会议厅里出来，几番搜寻都没有那抹倩影，离谦心里莫名的不安。
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安心。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在船上。你们开会就完了吗？”她的声音，被海风吹得零零落落。
“嗯，你在甲板上？”他眉心皱了皱。
甲板上那么冷，她身体受得了吗！
“嗯，来了好一会……啊——”话没完，突然一声惊惶的尖叫从电话里传来。
离谦一惊，握住手机的手蓦地一紧，“芳舞！！杜芳舞！！！怎么了？？”
“……”
回答他的却是呼呼的风声。
“杜芳舞，你说话！”他大步往甲板上走，步伐有些不稳，但速度却很快。
电话那端始终没有声音，离谦的心一沉再沉，收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冒起了冷汗。
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才上甲板，他目光焦虑的到处搜寻，却不见她的身影，只有一个陌生女人趴在栏杆上望着大海嘤嘤哭泣。
心一慌，正要过去，突然，有个年轻男人急急忙忙的冲过来，差点撞到了他。
离谦手一探，揪住了那人的后衣领，“出什么事了？”
“有位小姐掉下海了，我现在得去求救！”
“是不是穿一身墨蓝色礼服？”他觉得自己的心，连同声音，都在发颤……
“是，就是她，被我女朋友不小心撞下去了。”那男人直点头，还想说什么，却震惊的发现对方已经丢开了自己，站到轮船边上。
脱衣裳，脱鞋子，所有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
他退后助跑，姿势优雅，虽然刚刚的消息让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和从容。
男人见到他腿的那一刹那，慌乱的冲过去，拦在他面前，“先生，你腿不方便，最好等施救队的人过来！”
“走开！”他瞪他，眼眶通红，尽量维持着最后的那一份优雅。
“先生，你听我说，这样子跳下去会死的！”海底下根本是一片漆黑，他的腿又不方便，可以坚持多久？！
“滚！”离谦耐心全然丢了，一把拨开对方。
助跑，跨过栏杆，翻身……跃下海面……
姿势高贵，堪比跳水专业员……
这一跳，跳下去会怎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对于结果……他更是没有把握……
只是……
知道杜芳舞掉下去的那一刹那，他一贯冷静的心，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
一直以为自己恨她，恨到了骨髓，可是，这一刻却发现……
他，竟然在害怕……
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那张挂着笑的脸，再也听不到她‘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质问……
在生命的边缘前，那份看起来深沉刻骨的恨意，竟然那么不堪一击。
*……*
芳舞一点点在往下沉。
整个身体，都被冰冷刺骨的水冻到麻木。
海水，带着又咸又涩的味道，一寸寸灌进她的喉管，鼻腔……
努力的想要睁眼，努力的想要使出力气，可是……
没在那海面下，她仿佛成了一个废人。
原来，肢体不可以动的感觉，这么难受……
离谦，被这种痛，折磨了多少年？
心，很痛……
自己大概要死了吧！从此，她不能再当他的拐杖……
他会不会从此放弃了治疗？
眼前，不受控制的出现一张又一张熟悉到仿佛已经刻进了生命里的脸……
八岁那年，他横眉冷对着自己，叫骂“哪里来的邋遢丫头”……
冷冰冰的样子，让她胆怯。
十一岁那年，黑洞洞的小巷子里，他赶走一群欺负她的小流氓，鼻青脸肿的骂她“活该”……
大义凛然的样子，她便一辈子刻进了心里。
十七岁那年，他压到自己身上，威胁“再吵我就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这样”……
痞痞的流氓样，却让她心怦怦乱跳。
后来的后来……
他拥着她，吻着她，甚至，要了她……
一幕幕，依旧记得那么清晰……
痛过哭过伤过，却没有后悔过……
她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泪却滚出了眼眶，和海水浸在了一起……
原来，在海里，竟然也可以流泪。
……
芳舞几乎以为自己要死的那一刹那，腰间却忽的一热，一双结实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
她使力的睁开眼。
暗夜的水面下，能见度几乎为0。
离谦的唇，突然狠狠的，用力的朝她压了过来。
热气，带着诱惑，弥漫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眼角潮湿，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住他……
离谦……离谦……
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触及到这份温暖……
他的唇，很快的退开，他抱着她往水面上游去。
必须得快……
他的腿，已经开始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抽筋……
…………
“出来了，出来了！！”被他推出水面，芳舞终于能听到岸上吵闹的声音。
她近乎贪婪的深吸了口气，在水面上，一把揽住离谦的脖颈，嗓音哽咽，“离谦，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来救我，很容易出事，你知道不知道……”
一想到刚刚他的危险，她惊恐得忍不住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