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幕幕,他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晰。
胸口又是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此时电话却在空洞的夜里,乍然响起。
突兀而刺耳……
离谦怔了好久好久,才回神,
“离谦,到老孙这儿来,雷益回来了。”是齐云的声音,电话那端显得尤其吵。
他很累。
但,害怕现在他身边的安静和孤单……
“过来接我。”
他挂了电话,一直还瘫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齐云直接进来了。
毫无预警的拧开灯,见到沙发上的他,齐云吓一跳。
离谦坐在那一动没动。
没有睡着,只是枯坐在沙发里,那双眼落在窗外,沉得如死灰一般。
手指间,夹着烟。似乎是发呆了很久的缘故,烟灰已经积了好长一截,散落在沙发上。昂贵的沙发被烫出一个黑色的洞。
“喂,你乱发什么呆!家里烧起来了,你都不会知道。”齐云大叫。
离谦眉心动了动。
他徐徐转过脸来,视线好一会才聚焦,见到齐云,他这才动手把手上的烟熄灭。
“你来了?”语气还是那样淡,仿佛没事人一般。
只有那双眼,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齐云眉心皱着,语气微微有些沉重,“因为杜芳舞的事?”
“关她什么事?”他自嘲一笑,想要站起身,腿上的痛却让他重新跌下去,“没办法,天冷了,这双腿看来是废了。”
故作轻松,语气里却是散不开的落寞。
齐云走过去扶他,费了些力气,才将他扶上车,又把轮椅叠在后车厢。
他一脸的疲惫,闭着眼靠在副驾驶上。
车外,昏昏暗暗的路灯,将他俊朗的脸,衬得灰暗而颓丧。
齐云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除却三年前那场意外以外。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边发动车子,边问他。
离谦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抿着唇,保持缄默。
车厢里,很安静。
齐云把暖气开到最大,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却听到他突然开口。
“我让她把孩子拿掉了……”语气轻幽,仿佛没有半分力气。
齐云明显一怔,掩不住神情里的惊诧,“所以,她今天进医院就是为了这个?”
离谦默认。
好一会,才听到齐云静静的开口,“难怪你这么难受……”亲口杀掉自己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
“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样做,对她有好处。”齐云淡淡的下了结论。
“有烟吗?”离谦比了比手指,自嘲的扯了扯唇,“对我也有好处……现在她恨透我了,我们之间再没有退路……”
他们的生命,再也不会有交集,也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以前很少抽烟。”齐云没去拿烟,只偏头看着他,“你瞒着她?”
“瞒不瞒都一样。”他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本来就该恨她,该报复她。现在正好报复完了。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这才是我要的。”
“你报复?你要报复她是现在这个德行?那么想和她不交集,你在这里乱抽什么烟!”齐云有些恼火。
不知是因为齐云的突然大声,让离谦怔了下。
还是齐云的话,落在了他胸口。
他就那样愣了许久,才压抑的闭了闭眼。
“我受够了那些爱恨煎熬的日子!”没有亲身感受过的人,永远不懂那种煎熬的感觉。
当真正想要用心去爱一个人时,耳边却时时刻刻有仇恨在提醒着你,拉扯着你的耳膜。
深夜那一个个噩梦里,更像有人用皮鞭狠狠抽打脊梁骨似地,那火辣辣的痛,就像烙在了心尖上。
呆在她身边,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陷进那温柔和温暖里去。
爱和恨的博弈,煎熬,痛苦,倒不如索姓让恨占了上风。
将她逼出自己的生命,至少他不需要再去承受那些煎熬……
却不想……
那份失去的痛,原来比他想象中的来得更猛烈。
像洪水猛兽朝他侵袭而来,挖空了他的心,更甚至差点夺了他的呼吸。
……
车的行驶突然改变了方向。
他沉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反应。
直到,车停进了一个露天停车场,齐云打开了他这边的车门,他才恍然醒悟过来。
看着前方的建筑,他眉心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他看着齐云。
齐云打开后车厢,将轮椅拿出来,整理好。扶着离谦坐上去。
预料之中,离谦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齐云说:“我只是带你来你想来的地方而已。”
离谦抿着唇,任齐云推着往住院部走。
他不确定,如果不是齐云,他是不是会在这里出现。
也许不会吧!
好不容易将她逼出了自己的生命,好不容易结束了那份煎熬,他怎么还会主动再往里面跳?
明明想让齐云推着自己离开,可是,喉间却像被棉花堵塞住了似地,让他根本无从发声。
“我送你到这,你自己进去吧!右边第一间。”齐云顿下步子,说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齐云走了……
医院的长廊,因为是VIP楼,所以安静得不可思议。
冷风不知道从哪里灌过来,剖开他的衣襟,渗进了他的皮肤,几乎将他冻僵。
愣了很久……枯坐了很久……
他搁在轮椅上冻僵的手指,才终于动了动。
咕噜噜的轮子声,在静谧的夜,响起来很突兀,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苍凉。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粗噶噪耳的声音陪伴着他……
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只有,他,孤身一人……
咕噜咕噜声,停在病房门外。
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玻璃门投射出来,照在他身上。
晕黄的光线,却将他整个人衬得灰白一片……
他没有透过玻璃,往病房里看。
只是移到一旁,安静的靠在一旁冰冷的墙壁上,点了支烟,安静的抽。
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还有孩子那稚气的童颜,他已经不敢多看。
坐了一会,出乎意料,病房的门,此刻竟然蓦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离谦一怔,抬头就见芳舞一身病服,从病房里出来。
她显然失血过多,还没有恢复过来。脸色苍白着,细细的眉心尽是疲惫之色。
那一刹那,离谦的眸子遽然一紧。
而她,显然也见到了他。
那瘦弱的身子僵在那里很久。
灰暗的瞳孔,剧烈紧缩,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暗几乎将她眼底所有的光线都覆盖住。
余下的,只有……漠然……
抽开视线,仿佛没有见到他一般,芳舞挺着背脊,侧身避开他,面无表情的准备往前走。
以为心死了,便不会痛。
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刹那,那颗麻木的心,竟还在不断的起伏……
她的手,蓦地被他拽住。
他的指尖,凉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半丝温度。
她怔了下,下一秒,像被毒蛇猛兽缠住了一般,她狠狠甩开他。
“别碰我!”猛然回头,她戒备的瞪着他,触到他略微发红的眼眶,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些晕眩,站不稳脚。
她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似乎没料到她反应如此强烈,他的手被她甩开,僵在了空中。
手心,握住的全是空气……却握不住她……
“你出来做什么?”强制压下心头那些起伏的情绪,他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淡无波。
但,听在芳舞耳朵里,就是那样的冷淡。
她不愿意和他多说话,不愿意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爱到难堪,爱到狼狈,爱到连孩子都没有了,一向无争无斗的她便也忍不住开始恨他……
视他若空气那般,她扶着墙壁往幽静的长廊走。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离谦眸子闪烁了下,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一想到她刚刚的态度,他便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她。
他没有用轮椅,只是和她一样,倚靠着墙壁往前走,有所距离的跟在她身后。
她的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即使他腿不适,跟上她却丝毫不费力……
芳舞走在前面。
他的脚步声跟在她身后,那样沉重,艰难。
安静的时候,仔细听能听到他体力不支的喘息声,还有硬撑的咬牙声。
看来……他的腿,又恶化了……
她愣了一下,下一刻自嘲的撇唇。
自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他的腿!
真是白痴!天下最蠢最蠢的白痴!!
撑在墙壁上的手,蓦地一滑,纤瘦的身子不可遏制的倒下去。
腰间却一凉,一双手臂适时的勾住她的腰,避免了她接触地面的狼狈。
抬头,触到深邃而幽暗的眸子,她整个人一僵,强撑着站起身来。
“离谦,你到底想怎么样?!”大声质问,双手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得远远的,但手在空中却蓦地顿住。
他的腿,已经让他连站立都艰难。
面对她的质问,离谦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双手主动放开了她。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已经这样了,还跟着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孩子已经没了,这样够合你意了!是不是你恨我,恨到只有我死了,你才能甘心?”
她不可遏制的哭起来,盈盈双眼愤恨的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