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律师赶到,蓝经理才冷静下来。
雨后总是凉爽的,却冷不下火焰般的怒火。
继而,她不可思议地得知,君悠悠的话里话外有一大半全是虚构的。
比如期有岸找到了杀手,比如嗜好偷窥的酒店服务员是从蓝经理处得知的英俊杰的密码。
哪怕蓝经理的确清楚密码,杀手也是因此才方便地穿行。
“你们警方是在混淆我当事人的理性判断!”
警局中,律师愤慨地指责:
“这是违法的,你们没有权利拘留我的当事人!我的当事人是被你们警方欺骗了!身为警察,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诱导我当事人,强行逼供,这是犯罪,是犯罪!!!李队长,我会把一切转告给陈局长的,你就等着吧!”
律师口沫横飞的唾星蛮有威慑力,几位刑警齐齐向后倒退。
警察中的李队长仍旧耸肩不语,他轻蔑地扫了一眼,一脸“你告吧,小报告随便你打”的嚣张神态。
不得已,李队长的搭档好言好语地解释:
“你们误会了。“
搭档慈眉善目,厚颜无耻地推脱道:
“期侦探是蓝经理请来的,根本我们警方没有关系。我保证我们队长在整个过程中,没说过任何过界的话,没做过任何有害法律的事。就算是摊到陈局长面前,我们也是秉公执法,从不违法乱纪。”
律师的额头青筋冒起,眼前阵阵发黑。
是啊,缺德事都让期侦探干了。
蓝经理战战兢兢地在律师的安抚的目光下走进了拘留室,尚不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
李队长冷冷一哼,拉了一把椅子落座。
他翘起二郎腿,感慨道:
“我突然有点儿羡慕期有岸那个混蛋了……”
警察判断顾忌得很多,律师们太会钻空子了,侦探就自由多了。
李队长正长吁短叹着,蓝经理的律师又转了回来。
律师昂首挺胸地声明道:
”这次的事件纯属误会!都是那个侦探和……和一个高中生?在为虎作伥!他们逼迫我的当事人……“
律师似乎还不能相信蓝经理轻而易举地就被高中生骗了。
蓝经理不是心理抵抗能力脆弱的女人,怎会不等他到场就招认了?
律师大声地表示要追究君悠悠的责任,话音未落,却啪地一声拍响吓得一激灵。
就见李队长蹭地跳将起来,理直气壮地指着律师的鼻子道:
“你也说了,她是个高中生,从身份证的年月上,她还没成年呢!更何况她从头到尾是和蓝经理在聊天,一句重话没有,又端茶又送水的,你要我们警方为了她的友好和热情逮捕一个未成年人吗?”
话是这么说,李队长心头还是不由暗骂:
好个恶毒的未成年人啊……
“我事先声明,未成年人的玩笑话不代表警方的任何立场……大律师,这种事还用得着我说吗?我没有和蓝经理强调过吗?我们警方和无赖侦探主仆不是一伙的……你不信问问你的当事人,我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了?你这个律师当的也够呛,还找个未成年人追究责任……追究什么责任?她是伤人了还是害人了,撒一两个慌就是罪吗?你当司法机构有那么闲吗?”
尚未走远的蓝经理再也按捺不住。她一向端庄的神态顷刻崩溃,不知是委屈还是生气,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太坑人了啊,太坑人了!!!
如果不是李队长误导的帮腔,她怎么会拿不准真假?
期有岸和君悠悠俨然全须全尾地离开了警局,蓝经理就是想要控诉他们两个都办不到。
因为期有岸的言辞始终围着“可能”打转,君悠悠更是位于法律界定模糊的范畴内。
况且,他们二人仅是在阐述事实,谁也没有触犯法律。
绝对没有。
望着明媚的天光,期有岸不自觉地去掏香烟,却摸了空。
他方才记起,君悠悠没收了他的烟,他要叼只能咬棒棒糖了……
“你可真恶毒。”期有岸为他的烟默哀。
“我这个积极协助警方判案的好市民怎么就恶毒了?”君悠悠误会了期有岸的意思,挑着眉毛反问。整个计划又不是她出的,明明期有岸是策划人,她是协助人好不好?
要论恶毒,期有岸绝对榜上有名。
浅浅的水洼反射着灼亮的光线,君悠悠撇过头,眯了眯眼睛。
“不过,话说回来……”期有岸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迷惑不解地道:
“凭你单薄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逼得蓝经理认罪……你确定,你不会邪恶的巫术什么的吗?”
他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
蓝经理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孰料竟然栽在小丫头手中了。
要是他,估计也会丢脸到气绝。
期有岸初期设定的,有计划A,计划B,计划C……计划A顺利成功,颇有些不可思议。
君悠悠嘁了一声:
“我要是会邪恶的巫术,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变成一只狗。我只是根据她的心跳节奏辅以语言攻击罢了,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额,就叫心跳语言学,一般人不会懂。“
她一派奸诈的模样冷得期有岸摩挲双臂。
“就是狗,我也是天下第一大忠犬。哪像你?天下第一大奸猫……什么叫做心跳语言学?这是哪门子的学问?我第一次听说。”
“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这个词汇是我刚刚发明的。”
君悠悠大手一挥,俯瞰天下江河山川的气势道:
“不光你是第一次听说,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但是,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利用这门学问谋利了。你知道的,我听力超常,如果静下心来,人的心跳节奏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蓝经理心跳节奏慌乱的时候,反而容易狗急跳墙,我就帮她顺气;当心跳节奏平静的时候,我就突然爆料大新闻……就像金属,猛地拉伸再压缩,很容易脆弱。几番折磨,蓝经理的精神自然就很难承受得了……”
“也就是说,你一惊一乍地吓坏了她……“期有岸撇开视线,暗忖:
果然邪恶。
“可你为什么非要爆料我的身世?”他压低声线,沉沉质问。
“因为你的身世够劲爆啊。”
君悠悠讨好地解释道:
“你想想,李队长是警察,由于证据不足,他能做的事很有限,还不能撒谎。蓝经理那么狡猾的人,一旦被钻了空子,以后可能就再没这样的机会了。所以,想要骗得了敌人,就要先骗得了自己。我提起这件事,李队长就能为我作证,他也相当有眼色,十分配合。蓝经理当时的心理防线本就处于临界点。如果李队长予以肯定,她会顺理成章得以为我所有的的话都是真的。蓝经理那么精明的人,与其等到被强行逮捕,还不如自首能够宽罪。事实证明,她也的的确确是这种人,对法律的熟谙程度不逊于她的律师。”
君悠悠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瞄向期有岸的神色。
须臾,她踮起脚,大模大样地摸了摸期有岸地头发:
“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她轻声细语地鼓舞道:
“你总是埋怨自己的身世,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的身世也会有帮助你的时候吧?所以,千万不要再为身世困扰了。我从来不认为你黑社会老大的儿子的身份有什么不好的啊,毕竟,你是你,黑社会是黑社会……”
君悠悠勾起唇角,明媚地笑着。
或许是日光照耀的缘故,或许是天气晴和的关系,或许是风柔了,云软了,这一刻,君悠悠在他眼中就是那样的粲然。
不知不觉中,期有岸蓦地湿润了眼眶。
君悠悠尴尬地清清喉咙,对他有些难以捉摸的神情心下虚慌。
他还是生气了?
“虽然你的脸色现在挺黑的……可是,你的心肠是白的,这就够了……”
君悠悠怀疑是不是触犯了期有岸的底线,万一他依仗身高欺负她怎么办?
她讷讷地退后一步,咧嘴憨笑地观察局势,继而再度倒退。
期有岸的真实心境并不为人所觉。
他寡淡的表情也难以教人看透内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期有岸什么也不想做,也不要做,如果能静静地看她一辈子,会是多么美好的事。
他像是错过她许久了,明明早就认识的,又始终见不到彼此。
眼下,她终于肯出现了,他可以枕着她的腿,或者抱着她在怀中;他可以欺负欺负她,或者被她调戏调戏。
仅仅,仅仅才认识几天,却是许久许久,舍不得,分不开的难过。
难过的酸涩了五脏六腑,挤压得期有岸喘不上气来。
他没听清君悠悠嘀嘀咕咕地安慰什么,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的脚步,前进,再前进,以追逐的趋势步步紧逼。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错觉?
期有岸按了按胸口,心下冥冥知晓,倘若在这里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错觉,还是命运的暗示?
他想告诉君悠悠,他也从来不在乎她的身世,就想她从不畏惧他一样。
世人口中的,什么不检点的大提琴手母亲,什么名声恶劣的吸毒父亲……君悠悠就是君悠悠,他相信的就是君悠悠。
君悠悠说她的父母不会犯罪,期有岸也莫名其妙地全然相信,能培养出她这样的女孩子的父母绝对不会犯罪。
他如果能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不让她走的话,她会不会就能留下来?
她留下来的话,会不会用这样澄净地眼光看着他,直到永远?
他瞧见君悠悠转过头,迈开了步子。
她的脚步有些急,像是做了坏事欲逃的猫咪,足尖轻踮,灵活地移动
期有岸明明白白,她要走了,要背对着他走了,这一走,又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见……
一股难以喘息的溺毙感刹那间湮没了他。
他泥足深陷,逃不掉,挣不开,水面上遥不可及的清亮涟漪就是她灿烂的笑颜。
无论期有岸怎么努力,他始终够不到。
不行了,他不能呼吸了,不能了……
惊慌霎时攫夺了期有岸的理智。
他几欲大喊:
“不要走!不要笑着离开,不要!”
下意识地,期有岸长臂一捞,一把揽住君悠悠的腰际。
她低呼一声,怔怔地回过头来。
他的急切,他的嘶喊,荡在脑海间,几分悲伤,几分追恋。
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君悠悠。
期有岸温暖地包围了她。
他的手臂,他的胸膛,紧紧地贴住她。
期有岸低下头,轻轻地覆盖了君悠悠的唇瓣。
原来是这么柔软的感觉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情难自已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