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只为公主上个药,便要被治个死罪,微臣丢了性命是小,若是传了出去,日后旁人哪敢再与公主亲近,如是这般,可要耽误殿下招选驸马的大事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药膏在她手腕处轻轻推开,顾少渊抿唇微笑,声音如动作般轻柔。
感受到他指尖的暖意,还有些微的粗糙感,白晏晏侧头看着面前的人:“顾大人身手不错啊,这么好的身手,怎么就跑大理寺来做官了呢?”
“身手好便不能做官了?”替她用绷带包好伤口,顾少渊收回了手,“微臣十七岁中进士,任宛州通判一职,两年前有幸得刘尚书推荐,从州府调任大理寺,这一路飞黄腾达,做了京官,还要多谢两年前殿下那道广纳贤才,举贤不避亲的旨意。”
“能接本宫三拳还能这般好好说话的,宫中找不出几个来,你这般好的身手,不如留在本宫身边,本宫封你个一品带刀侍卫,这职位可比你那三品的大理寺卿高多了,也轻松多了。”白晏晏将手收回了袖中,挑眉看着面前的人,他那张柔和的脸上,带着笑,如不染片尘的天光,却看得白晏晏眸色越发深沉。
“殿下这般身手,何须再寻什么带刀侍卫。”顾少渊依旧笑,“虽说微臣知道殿下这般美意,是赏识微臣,可是,若是此事传出去,叫那些不知其中缘由的人听了,只怕是要说殿下威逼朝廷公务人员,强留三品大臣在身边,扰乱朝纲。如此传闻,只怕日后朝中大臣心有他想。”
虽说如今这帝都里传出的关于他们俩的传闻,也不见得有多好听。不过入大理寺为官,一直是他的心愿,何况,白晏晏身边已有墨鸦,有何须他再来当什么带刀侍卫。
“你倒是处处为本宫声誉着想。”白晏晏抿了抿唇,默了片刻,才开口,“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求,前些日子听墨鸦说你喜欢兰音阁,本宫便赏给你了,帝都中还没哪座宅子能比得上本宫的长公主府,你住在这里,也不算委屈。”
前几日还说留他在这里只怕影响声誉,如今见了回他的身手,便要他住下来。顾少渊看着面前笑妍妍的长公主殿下,只觉得这事情怕是没她说的那般简单,不过也只是笑着起身谢过,应了她的吩咐。
遣走顾少渊,白晏晏独自坐在桌旁,回想刚刚自己打顾少渊的那几拳。
她当时也是心中有气,拳拳都不曾留余地。她的拳法剑术皆是墨鸦所教,当初在宫中也是找了十多个神武军练手,没一个能躲得开,也没一个能受得住的。
偏偏今日这顾少渊不仅躲开了,还受了三拳却跟没事人一样,此般身手如何,可想而知。
只是,这般好身手的人,怎么好巧不巧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短短半月里,费劲死心与她亲近。问起什么来,答得滴水不漏,点到为止。
从前只觉得他一个大理寺卿嘛,说话做事大约就是这种谨慎完美的风格。可是,今日见了他的身手,不由得有些起疑了。
“殿下,用点早膳吧。”白晏晏正犹自猜测着这顾少渊会是什么来头,还没想出个什么头绪来,却被门口的墨鸦打断了。
“这么一大早,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瞟了一眼墨鸦手里的玉盘,白晏晏示意他进来。经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用早膳,前几日她可劲儿地折腾自己,本就没吃什么,今天这通大闹更是叫她心力交瘁,此刻是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
“殿下不是说要给那顾大人找宅子吗,我一早出去,看了好几家,寻得一处还算不错,殿下若是有空,可以和顾大人一起过去瞧瞧。”墨鸦一面抬手擦了擦胸口的泪痕,一面将玉盘上的燕窝粥和几碟小食端到白晏晏面前。
他一早便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厨房过来的笙歌。
那笙歌见着他,也不管手中还端着的吃食,只眼睛一红,便对着他“哗哗”落起泪来。边哭边讲今早她随长公主去宜春宫的事情,末了讲到公主手腕上的伤,笙歌更是止不住地颤着,扑到墨鸦怀里好一通哭,哭罢还把送早膳的任务交给了墨鸦,说是害怕公主看出自己哭过,又惹公主不高兴。
“墨鸦,你与顾大人是旧识吗?”吃着粥,白晏晏没有抬头,淡声问道。
白晏晏遇到墨鸦,是十四岁在皇宫之中。那时她只知道,墨鸦本是奉命入宫行刺的杀手。却在遇到她的时候,叛变同僚,他一个人杀了余下七名杀手,自此背叛了组织,留在了她身边。
这些年,白晏晏对墨鸦的身世从无过问,自那夜看着他拼了性命护她安危之后,白晏晏对他的信任,便根深蒂固了。
“顾大人?”墨鸦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样,“那顾大人四个月前被派来做护院,那时我在府中打点,是以与他日渐熟识。在此之前,殿下不曾派我去大理寺办过事,是以我也不曾见过他。”
先前笙歌将看到的都说了,墨鸦便也知道白晏晏看出了顾少渊的身手,只是之前顾少渊一再强调不能告诉别人他们的同门之意,墨鸦便也只能这般与白晏晏说。
“你知道他身手了得吗?”墨鸦这般说,白晏晏也不疑有他,只是秀眉微皱,抬眼看着他,“他今日接了我三拳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这般身手,倒是难得一见。”
“听殿下这般说,我倒是对他也有些好奇了,看着分明想个文弱书生,却不想是练过的?”墨鸦只是笑着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顾少渊一向避讳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同门关系,墨鸦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不想多问也不在意,只是依着他便也罢了。他未曾细查过顾少渊,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说他当初在宛州当通判,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他的老家在宛州,”白晏晏对墨鸦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自己抿唇想了想,“你找人去查查这个顾少渊,最好将他的身世家底全部弄清楚。”
“殿下是怀疑他此番入府,另有所图?”听得白晏晏的话,墨鸦在心底替他那个倒霉的师弟叹了口气,这顾少渊留在府里的确是对他们的公主殿下另有所图,只不过,他所图的跟白晏晏所想的不是一回事罢了。
“虽说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查查清楚也没什么不好。”白晏晏托腮想了想,便定了下来,“这个月之内查清楚,我要知道他的全部底细。”
“那我挑的那宅子,殿下还要去看吗?”替他那可怜的师弟默哀三秒钟,墨鸦小心问了一句。
本以为她跟顾少渊发展不出来点爱情的火花,相处这么多日子,总该有点朋友之谊吧,却不想如今倒是发展了点怀疑出来,日后若是再加点猜忌和误会,指不定爱人做不成,倒可以做一对冤家仇敌。
“先前我将兰音阁赏了顾大人,你之前瞧的那些宅子,若是有你喜欢的,便挑一座吧,算本宫嘉奖你这几年尽忠职守,护主有功。”心满意足地放了碗,白晏晏发誓日后要日日都吃好睡好,虐待谁,委屈谁都不能虐待委屈了自己。
“殿下怎又改主意了?”换做昨日,听到这个消息墨鸦大概会替顾少渊高兴高兴,可是如今嘛,墨鸦是盼着这顾少渊能离白晏晏越远越好,否则指不定哪日公主疑他是细作,就要让墨鸦把他给办了。
“觉得他挺有意思的,留着观察观察。”留下顾少渊,倒也不全是因为自己疑心有他,相处久了,顾少渊身上的那熟悉之感更甚从前。
当初在合川部,她自和亲路上一病不起之后,身子日渐衰弱,连对往昔的记忆似乎也越来越模糊。到如今,她纵是费力回想,也只能极其此后几年里一些涉及她和白宸轩安危的大事来,对于从前遇到的一些没有特别在意过的人和事,都记不起了。
“殿下,徐公公来了,说是陛下特意送了点东西过来给殿下。”墨鸦还待开口,却被门口来通报的笙歌打断。
白晏晏侧头看着门口捧着锦盒的徐德海,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不知陛下赏的是什么?”
徐德海虽不知宜春宫里长公主与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长公主离开的时候面色不郁,之后陛下便传旨将那对东临王进献的翡翠如意珠送过来了。这如意珠世间只此一对,是不可多得珍宝。
陛下初得的时候可是爱不释手,一直摆在昭阳殿里,如今肯忍痛割爱,定然是在宜春宫里惹了长公主殿下大怒的缘故。
“回去告诉陛下,我又不是他的宠妃爱妾,不需要他赏这么对宝贝来哄我高兴。”瞥了一眼锦盒里熠熠生辉的如意珠,白晏晏动都不曾动一下,只是朝徐德海挥了挥手,“徐公公回去吧,顺便告诉陛下,臣女受不起陛下这般厚爱,这珠子是陛下心爱之物,臣女若是收了,明日岂不又要遭人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