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时醒的时候,人早在未央宫里,身边没有一堆围得严实的太医,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她近两年未曾见过了,如今一看,恍若梦中。
“孩子虽然保住了,可经不住你再折腾。”压低了的嗓音低沉好听,却是掩不住的怒意。
沈樱时望着他,突然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去给你开安胎药,你好好养着。”洛冰却并未答她的话,只是起身去桌边开药方。
见他推开,一旁忐忑的太医们便又围了上来,诊脉的诊脉,询问的询问,将沈樱时围了个严实。
洛冰开完药便出了内殿,刚踏出门便一群人迎了上来,为首的龙袍加身,一脸担忧。
“陛下放心吧,孩子已经保住了,只是师……娘娘如今身子虚弱,须得好生静养到生产完才行。”俯身朝白宸轩作礼,还未下跪便被白宸轩一把抓住,他也由着白宸轩抓着,恭声禀报。
听到洛冰的话,白宸轩终于松了口气,两年前他便见过洛冰的医术,如今他都说没事了,那么孩子和皇后应该真的都保全了。
“陛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草民先去熬药了。”洛冰步子匆匆,这深宫内院里的事情,他多少也瞧过一些,此刻他是万般不放心将这熬药的差事交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白宸轩点头应了,抬眼看着内殿里嘘寒问暖的太医们,自己想进去,却又有些不敢进去,便也只能转头看向外殿里的另外两人。
来回踱步的苏绍远在听得洛冰的话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在长公主府没走的他正好遇到了回来的洛冰,他与洛冰从前曾有过几面之缘,便请了洛冰随他一起入宫。
离苏绍远不愿的地方,跪着琉璃。她面色惨白,额头已经磕破,血迹斑斑。
此刻白宸轩抬眼看苏绍远:“王爷觉得,如今这事要怎么处理?”
“意图谋害皇嗣是大罪,小王自然不会偏袒一个丫头,还请陛下,秉公处理。”苏绍远看了一眼琉璃,垂目咽下一声叹息。
此刻皇后娘娘醒了,他的宝贝女儿却还昏睡着。除却琉璃的说法,倒也问不出那太液池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自知罪不可恕,只是……只是……”琉璃伏在地上,因为战栗而止不住地颤抖,却依旧咬着牙继续说,“只是还请王爷和陛下念在奴婢多年伺候苏美人的份上,允了奴婢最后一个请求,死前请让奴婢再见美人一面。”
“你说是你失手将皇后推入水中的?”先前白宸轩一直心中忧虑,琉璃一个劲地叩头认罪,他却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如今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才终于有心思来过问这件事情。
“回禀陛下,皇后今日约了苏美人游御花园,美人与皇后交好,想着皇后喜欢安静,出门时便也没带太多人,只带了奴婢一人。”琉璃知道,只有在趁她们两人开口之前,自己将罪责全数揽了下来,苏若璃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娘娘与美人本是在太液池边说话,美人看到池边垂柳青绿,便生了要去折柳的心思,娘娘拦不住,便也只好随她。美人在池边没有站稳,奴婢本是想要上前去扶美人,没成想娘娘也想去扶,奴婢一个莽撞,又在水边,一不小心,就将娘娘挤撞到了水里。”
先前沈樱时的那一出动作,琉璃虽然站在几步开外,可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沈樱时敢当着她的面这般做,便是知道,到时候即便是她要替苏若璃辩解,陛下也只会醒皇后不信苏若璃。
而依照苏若璃的性子,她没做过的事情,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的,如今她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头上,之后苏若璃便是要说是沈樱时自导自演,那旁人也可以当作是她这个主子想要护住自己的丫鬟罢了。有王爷在,苏若璃定然是不会有事的。
琉璃不了解皇后娘娘,可是,如今她都主动认罪了,孩子又已经保住了,临平王也还在宫中,那皇后应该不会还那般坚持要去诬陷苏若璃,将这件事情闹得更加复杂。
“你跟着苏美人那么多年,却还是这般莽撞,可知皇后娘娘身怀龙裔,金贵无比,今日多亏了洛神医在,否则,龙裔有损,那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初听得这消息的时候,白宸轩还在昭阳殿与白宸羽下棋,当时洛冰还未入宫,问过太医都说皇嗣可能不报。
在那一刻,白宸轩是真的慌了,那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可能就要这么没了,那一瞬,他才突然心中升起了一抹自己要做父皇的感觉。
便是因为这种感觉,此刻他才是又气又恨,恨眼前这个差点害了他的孩子的人。
“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奴婢是个孤儿,自己便是满门。”琉璃伏在地上,微微抬眼看着一旁苏绍远的官靴,“奴婢甘愿领罪,甘愿受死。”
她听出了白宸轩漠然话语里的愤怒,便也放弃了请求让她再见苏若璃一眼的打算,甚至将自己想要叩谢苏绍远这些年收留之恩的心思都全数压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便是要将自己与小姐和王爷疏远,最好让自己与他们半分关系也无,这样,才不会叫他们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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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绍远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
确保皇嗣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危险之后,洛冰留在宫中继续照料沈樱时,苏绍远作为外臣不便多留,连自家女儿都没见到一面,就出宫了。
好在白宸轩以谋害皇后之罪判了琉璃死罪之后,便没有打算再追究此事。毕竟,一来沈樱时和孩子都是有惊无险,二来是苏绍远将洛冰请进了宫来,临平王如今在青州颇有声望,既然有人认罪,他总不好再多加怪罪临平王的女儿。何况,他也不太相信苏若璃能做出这般事情来。
只是,白宸轩就此打住了,苏绍远的忧虑却才刚刚开始。
白晏晏才走了没几天,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苏绍远如今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白晏晏欲行之事,如此看的话,她大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苏若璃如今身在宫中,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也算安分,未曾得罪什么人,即便是苏若璃性子直了一些,也不会有人会害她的。却不曾想,他都还在帝都呢,沈家的人就那般按捺不住了。
今日琉璃一口将罪责全部认了下来,琉璃最是护主,这般大抵是为了保苏若璃。虽然他未曾有机会细问,可他深知苏若璃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便不说这般做有多蠢了,以苏若璃的性子,与人发脾气倒是可能,伤人之事,她怎么下得去手。
“王爷,我们要明日便启程回青州吗?”与他同去的青衣随侍跟着他踏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后,颇有几分犹豫地问了一句。
如今苏若璃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朗,或许,他们家王爷会为着爱女多留几日也未可知。
“明日一早便启程。”苏绍远却半分留下的意思都没有,这种时候,他留在帝都也没有什么作用,白晏晏又不在,如今阿璃一人在宫中,也只能盼着她能多加小心,在白晏晏回来之前好生保护自己。
走了几步,苏绍远有停了下来,转头看一直跟着他的青衣随侍。
“长生,你此番便别随本王一起回青州了,明日启程去幽州,告诉西林王,本王同意他所言之事,本王也会倾力助他。”苏绍远抿了抿唇,眼中已现寒光,“本王只有一个要求,若是要动手,务必在今年之内,本王素来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王爷,此事……”长生一向对苏绍远唯命是从,唯独这次有些迟疑了。
西林王之约,是为了故人,也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势。王爷本可置身事外,也本该置身事外的,今次便因着大小姐在宫中受了委屈,他便做此决定,只怕日后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管照做便是。”见长生有些犹豫,苏绍远垂目说完,拂袖离去。
他并非一时冲动,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如今之事,不过是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契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