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找了两天都无音讯,眼看着明日便该收假上朝了,白晏晏不由得担心她那个喜欢搞事情的六弟明天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帝都的风雪早在元宵前便停了,如今每日晨光暖软,白晏晏却半分没有晒太阳的心思,只在暖阁里看着桌上从沈逸之那里拿来的邺水城布防图,咬笔琢磨。
“殿下若是实在想不明白,不如我们再去那巷子里瞧瞧?”匆匆从外面进来,正好撞见白晏晏盯着图皱眉苦思,顾少渊拱手做了个礼,建议到。
许柔嘉失踪那晚,他正与白晏晏一起拯救那个奄奄一息的许越泽,并未在场。之后白晏晏和白宸轩派人明里暗里翻遍全城,却是连许柔嘉和那和尚的半片衣角都没找到,他不知现下宫中是什么情况,只知道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已经急得上火了。
“暗卫和神武军将那巷子前前后后翻了个遍都没寻到半分踪迹,我们去又能找到什么?”话虽如此说,白晏晏却也不愿继续在这暖阁里干着急,丢了手里的笔,从一旁的笙歌手上接了外披,便要越过顾少渊往外走。
“等等。”前脚刚踏出暖阁,却被站在身后的人顺势拉住。
白晏晏有些不解地转头看顾少渊,说要出去看的人不是他吗?
“殿下还是先去梳洗一下吧。”从袖中取了丝帕,顾少渊抬手替白晏晏拭了拭唇角,想来是刚刚想得出神,连手里的毛笔画花了脸她都未曾察觉。
柔滑的丝帕后是带着淡淡温度的手指,被顾少渊的动作惊得愣在原地,也忘了去看他指节分明的手掌中那条淡蓝色的丝帕,只是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复而又用手指着顾少渊:“你……你……你……”
想她自小窥男无数,却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兄弟亲人之外的男子对她做这般亲密的动作。偏偏,面前的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自己刚刚做的不过是个寻常的动作罢了。
吞吞吐吐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白晏晏压了心中的慌乱,折袖转身,颇有几分火气地快步离去:“笙歌,还不去准备!”
一旁看热闹的笙歌被自家主子这么一吼,转头看着门口顾大人面上柔和的笑意,也只能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了急躁的白晏晏。
顾少渊拢着袖子,看着匆匆离去的人儿,俊逸的脸上笑意便更浓了。平日里强抢男子,还时常逛青楼的人,如今只是这般便害羞了?
“哪日她恼羞成怒,只怕要叫你人头落地。”门外倚着轩窗的墨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斜眼觑了顾少渊一眼,开口浇他一盆冷水,“我们那小主子,惹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虽然他对这个师弟还算满意,也觉得他勉强可以与长公主殿下相配,可是,像寻常这般一见面就随便调戏,吃她豆腐还这般一本正经,墨鸦觉得,不仅是白晏晏,便是他看了也不能忍。
“墨大人说笑了,微臣不管是做什么,都是为着长公主着想的,她信我,宠我还来不及,哪里会恼羞成怒。”顾少渊并未看墨鸦,只是看着暖阁外的天光,“日后便是恼羞成怒了,想来她也不舍得将我怎么样。”
“你这种不合常理的自信和大胆,总有叫你吃亏的一日。”墨鸦挑眉,对于顾少渊的话嗤之以鼻。
“还有心思说我的玩笑话,你可不好好想想,那么两个大活人就在你眼前消失了,你到现在还半分头绪都没有吗?”顾少渊也不愿再与他贫嘴,只是侧头看向墨鸦。
“我……”墨鸦刚刚开口,又咬了咬唇,将后面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那晚他是暗中保护,与白宸轩他们尚有一段距离,又因为街上人多,许柔嘉和那和尚在树下,光线太暗,他也就没能看个真切。
不过,当时他没能看住也就罢了,事后他寻遍周围,别说失踪的人了,连半分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这一点也算是他技不如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职。
“连你都找不到线索,想来那个和尚的确不简单。”顾少渊却半分没有将他看轻的意思,只是蹙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那和尚真有什么叫大活人凭空消失的法术?”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难道,他们是真的遇上了妖僧不成?只是,便是妖僧,他又为何要绑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呢?
“他若真有那般法术,哪里还需得拿摆摊算命做幌子,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将人拐走。”顾少渊摇了摇头,他昨晚不在现场,不过,他也不相信那人真是什么法术高强之人,“这几年我四处判案理狱也见过不少游方的和尚道士,这些人多会用障眼法,就是寻常人所说的变戏法。”
“有什么戏法,能把两个大活人给变没了?”听到这话,墨鸦终于直起了身子,瞪眼看向顾少渊。
“还不知道,要去现场瞧瞧才行。”顾少渊见他惊讶的模样,只是抿唇一笑,正好那边笙歌已经匆匆赶过来,说是长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来催他快些。
“我与你们同去,我还不信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戏法。”见顾少渊动身,墨鸦快步跟上。
他倒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戏法,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人给变没了,这不是侮辱他的眼力和判断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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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虽过,灯会却还未结束,便是白日里,巡津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元宵节那晚出事的地方,已经被沈逸之命人看护了起来。白晏晏到的时候,那本就不深的后巷空无一人,那棵合抱粗的老槐树已经凋零只剩树干,只是被人们装点上了彩灯,如今白昼里,彩灯未被点亮,一树五彩的纸灯随风飘摇,倒显得有几分诡异。
“当时那和尚的摊子摆在树下,也不知娘娘为何突然看着了他,还有了兴趣,带着陛下排众过去,这才与属下拉开了距离。”被沈逸之叫人将此处隔开,如今墨鸦他们站的地方无比宽敞,仰头看着飘忽的彩灯,墨鸦眉头微蹙,夜里怎不见这树上这般可怖。
“他们是在树下的巷子口交谈?”顾少渊绕着那槐树缓缓踱了一圈,侧头看着那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矮墙的巷子。
这巷子是由几家的后院围墙圈成,大约是因着巷子口这棵老槐树的缘故,没有一家人在这巷子里开门。早听说他们之前已经明里暗里将这周围的十数家人查了个遍,并未见着许柔嘉或是那和尚的踪影。
“嗯,不过是四五句话的功夫,一个晃眼,两人便都不见了。”回忆昨日种种,墨鸦移了几步,站到了巷子口,槐树下,“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大人看出什么门道了?”白晏晏拢着袖子站在两步开外,头上的风帽遮住了她半张脸,她将望向巷子里的目光收回来,看向若有所思的顾少渊。
二十四名暗卫倾数出动,将整个邺水城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找到。这便也就算了,当时他们分开,惊蛰带着余下十一人也是前后跟着白宸轩的。只是他们的任务只是保护白宸轩,所以并未太过在意那许柔嘉的情况。不过,惊蛰也说了,当时他离白宸轩最近,却也是一晃眼便见不着了树下的人影。
“这般大费周章地找了一整夜也没有结果,想来,娘娘与那匪徒,的确都不在邺水城中了吧。”将巷子口的墙砖都挨个敲了敲,有用脚探了探周围的青石板,发现都没有什么异常,顾少渊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棵合抱粗的槐树上。
“是这树有什么古怪?”随着顾少渊的目光一起望过去,白晏晏又仰头看着一树的红红绿绿,青天白日里,只觉得这树上装饰的彩灯颜色有些渗人。从前便听人说起过这槐树招阴,莫不是,他们真遇上了什么妖僧?
想及此,白晏晏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与那槐树的距离。若是从前,她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只是,自己都能死而复生,还能回到从前了,这世间又有多少稀奇事是能说的清的呢?
“这树,似乎确有古怪。”顾少渊点了点头,转头见她有些害怕的模样,便又笑了,几步走近那槐树,挽了袖子,抬手开始轻扣树干。只扣了三两下,便叫一旁的墨鸦还白晏晏都愣住了。
那看似结实的树干发出“哐哐哐——”的声响,竟然是空心的。
“给本宫把这树干打开。”白晏晏侧头吩咐一旁驻守的神武军,因她一来便亮了腰牌,在场的神武军们伺候起来都很麻溜。
其中一人刚寻了个趁手的铁锤来,要动作,却被一旁一直仔细观察的树干的顾少渊抬手阻止了。
他扬手不轻不重地往树干上的一处拍了一拍,便见那树干轻轻一震,顺着纹路缓缓弹开,竟是树干上开了一个小门一般,露出树下黝黑的通道来。
“这便是,你说的变戏法吧。”探头看了看那黝黑的长道,那长道似乎是刚挖出来不久,周围依稀看得到还带着几分潮湿气的泥土,通道有简易的楼梯往下,一片漆黑,并不能看到下面的光景。
“他们大约,便是从这里带着贵妃娘娘逃走的吧。”顾少渊也往通道里望下去,“想来这地道是通向城外的,所以我们在邺水城里找遍了也找不到人。”
“带几个人从这里下去,等找到出口了,派人回来通知本宫。”白晏晏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虽说觉得这事情蹊跷,不过如今有了方向,也算松了口气,“若是在下面遇到什么人,统统抓起来,记得,要留活口。”
她答应了白宸轩要帮他寻人,虽然并不是太想将许柔嘉找回来,可是找遍了邺水城还没有半分线索这样的答复交上去实在是有些像在敷衍,如今有了眉目,在白宸轩那边便也好交差了。
等神武军领了命令,开始下去张罗准备,白晏晏也不想再在此处多待,只招呼了墨鸦,便准备回长公主府去了。
“顾大人便留在这里吧,你跟着他们一起去,也叫本宫放心些。”临上马车时,白晏晏转头看向还在那槐树旁仔细打量的顾少渊,“若是能将人找回来,本宫重重有赏。”
闻声抬起头的顾少渊,一双墨色点染的眸子正好对上了白晏晏的眼。本是轻抿的双唇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幅度。映照着柔和的天光,叫白晏晏看得一个晃神,顿了几秒才倾身上车。
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又蹲在树下探头看树洞的顾少渊,回想之前几日,白晏晏只觉得,虽然这顾大人的笑容的确美得赏心悦目,可是,他在自己面前,是不是太爱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