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晏本想找太医替许博瞧瞧，却被他拒绝了，依旧是用一句：“微臣的身体，微臣自己知道。”来将她搪塞过去。
不过，白晏晏也没有执着，想着白宸轩叫她明日去接待摩柯，心中便是怒惧交加，即便是现在摩柯与她不过是陌生人，即便是现在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可是，她还是很害怕见他。
接风的酒宴苏景言定在醉仙楼，一早便包下了整个顶层，因为是上任后的第一个大差事，又有长公主在场，便是为着这个提携他的恩人，苏景言也特别卖力，一大早便到了醉仙楼做安排。
只是，这订好的时辰眼看着就要到了，合川部的大王子也好，长公主殿下也罢，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有来的迹象。
眼看着都到了菜肴上桌的时候了，才遥遥见到长公主府的车驾往这边过来。
白晏晏今日因为不想来，所以在府里捱到了最后一刻。她也是快被苏景言派去相请的人烦得要死了，才梳洗打扮姗姗来迟。
却不想，到了才发现，那摩柯居然还没来。
“启禀殿下，微臣派去相请的人说，说王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是行馆离这边较远，还需得费些时候。”看着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抿唇不语的白晏晏，苏景言说得小心翼翼。
本以为这是个美差呢，却不想今天这两位似乎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无妨，来者是客，我们等等便好。”咬牙将手中的茶杯往窗沿上一放，抬眼望向皇城的方向。
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减，为什么，明明她已经重生回了三年前，前一世合川部前来请求和亲还是两年之后，如今怎么提前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是世子月苏，而是大王子摩柯。
虽说这一次，她有把握即便是白宸轩想要将她嫁出去，只要她不应声，众朝臣也必然会请旨不允她远嫁漠北。可是，对于摩柯的到来，白晏晏不能不在意。
“殿下。”苏景言的一声轻唤，叫沉思的白晏晏回过神来，她微微转身，却忘了自己放在窗沿上的茶杯，手一扬，将茶杯削落。
“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茶杯碰落到了楼下，白晏晏探出身子，想看看是不是误伤到了楼下的人。
只一眼，她却愣住了。
楼下的人一身玄色长衣，一头小辫梳到脑后，用金丝编了彩绳束起，额前一颗湛蓝色的宝石衬得他泛着墨蓝的眸子越发光彩熠熠。
那白瓷的茶杯稳稳落在他手中，白晏晏探出头时，正好和他向上望得眼对上。
光华璀璨，不起波澜，却望得白晏晏浑身一颤，倒退了小半步。
“这是殿下得茶杯吧。”等白晏晏回过神来时，先前楼下的人已经上了顶层，正朝她走来，将手中那枚白瓷茶杯递到了她面前。
摩柯的声音里天生便带着几分沙哑，喜怒时皆是句句低沉。此刻他剑眉轻挑，毫不掩饰地将白晏晏上下打量了一番，薄唇微微上扬，这才放下白晏晏没有去接的茶杯，俯身朝着白晏晏作了个礼。
“合川部大王子摩柯德仁，拜见凰羽长公主殿下。”摩柯朝她行的是东陆的礼仪，还是臣子之礼。
白晏晏看着屈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摩柯，眼角跳了一跳。现在，这人又是唱的哪一出？
“王子不必多礼，今日不过是私宴实在不必在意这些繁琐的礼节，还是先入席吧。”白晏晏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叫摩柯起身。
三人入了席，一时间白晏晏也想不出什么话可说。或者，她是半句话都不想与摩柯多说。
今日摩柯是只身赴宴，连元宵节那日跟着他的那个亲随都没有带。不过，倒是盛装打扮了一番，还带上了以示身份的蓝宝石额环。
“王子殿下此次亲自前来，觐见吾皇陛下，足可见贵国邦交之诚意啊。”白晏晏不愿说话，苏景言却不得不开口缓和有些尴尬的气氛。
“苏侍郎这般胡言，可要惹王子殿下不高兴的。”抿了一口杯中酒，白晏晏抬眼扫了苏景言一眼，又看向摩柯，“北陆历来由五个部落分占，部落首领们立下盟约，永世不称霸，不立国，共享北陆。如今你称他们为国，岂不是要叫合川部坏了他们立下的盟约吗？”
所谓的五方会盟，不过是当时五个部落相互争斗太久，皆知无力再承担战争的损耗，所以在扬灵河畔立下了盟约，画地共制，永不立国。
白晏晏几句话说得苏景言心下惶恐，他本是昨日才接到要招待这合川部王子的旨意，来不及去对合川部和北陆做更多的了解，如今才刚刚开席就说出了这般不和规矩的话，若是真惹了这合川部的王子不高兴，不仅回去不好交差，现在怕也不好收尾。
“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倒是对我们北陆十分了解，竟然还知道五方会盟。”抬手阻止了刚要起身赔罪的苏景言，摩柯只是笑着看向白晏晏。
他虽元宵节前便到了这天启的帝都邺水城，不过勤见一事也只是昨日才递了上去，听说当时天启皇帝叫这个凰羽长公主来设宴招待他的时候，凰羽长公主还有些不乐意，却不想，只半日的光景，她倒是将北陆的事情了解得这般清楚。
“王子过奖了，本宫只不过平素里比较喜欢看书，多读了些杂记罢了。”瞥了一眼还有些惊魂不定的苏景言，白晏晏言罢，便又专心吃菜去了。
“虽然此言可能冒犯殿下，不过，摩柯还是想问一句，”对于白晏晏的无视，摩柯似乎并不介意，只是静静望着白晏晏，“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白晏晏手一抖，将刚夹起来的一颗珍珠丸子抖落。她有些讪讪地收回手，笑道：“王子说笑了，本宫之前长居深宫，并无出远门的习惯，与王子怎么可能见过。”
在瞥见摩柯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的那一抹笑时，白晏晏打了个寒颤，眼前的人影，又与那个当初将她往死里折磨的摩柯重叠了起来。那一瞬，她甚至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罢了，如今摩柯找来了，她的梦醒了，自己又要回到那无边无尽的地狱里去。
“元宵节那晚，在人群里叫在下名字的人，是长公主殿下吧？”摩柯微微眯起眼睛，将白晏晏那一瞬的恐惧看在眼里，他也只是抿唇轻笑，饮了一口杯中的酒，“在下只是好奇，在此之前，在下与殿下素未蒙面，为何殿下能一眼便识得在下？”
“王子说笑了，元宵节本宫在宫中赴宴，怎么可能在人群里面一人认出王子。想来，因着本宫长了张过于普通的脸，所以叫王子认错了吧？”听得这番话，白晏晏勉强定住心神，只是掩面笑道。本以为那晚他未将她认出了，毕竟她戴了面具，遮了半张脸，却不曾想，只一眼竟叫他记住了自己，如今又被认了出来。
“还未来东陆之前，摩柯便听闻，天启王朝的凰羽大长公主殿下，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草原上最美的天女，到了殿下面前，也如沙砾与明珠之区别，万不敢与之争半点光辉。”摩柯的声音缓缓，颇有几分悦耳，“那日殿下虽然换了男装，还戴了面具，可身段和仪态都是与寻常人不同，只一眼，便叫在下记在心里，如今再瞧见，便又想了起来。”
“……”要说之前白晏晏是害怕自己做了一场梦，摩柯的出现是来终结她这场美梦的。那么，现在白晏晏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那是被摩柯这一袭溢于言表的赞美之词给吓坏了。
他居然夸她漂亮，说她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想当初，他毫不怜惜地将她的头踩到泥地里，嘲笑她生了一张叫世人厌弃的脸，叫他一看便觉厌烦。如今同一个人，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虽然白晏晏知道这大抵是因为此时她的身份地位不同当初的缘故，可是，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怵。
“在下今次前来，本是奉了父君之命，向天启献上部落的珍宝，想替在下的王弟与贵国的帝姬说门亲事，一结秦晋之好。然而，那夜得见长公主殿下之后，在下便突然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摩柯轻扫了一眼坐在白晏晏身侧的苏景言，倒也不觉得自己这话是否失礼。
“王子既然也知道你那想法太过大胆，便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白晏晏放下手中的银筷，叠着手坐直了身子，冷冷看向摩柯，“如今你人在天启，便要懂得入乡随俗这个道理，先前王子那一番话已经冒犯了本宫，本宫念着王子是客，又是初犯，便不再追究了。只想提醒王子，不要再犯才好。否则，是要被大理寺问罪的。”
“正好，苏大人之前做过大理寺少卿，应该很清楚冒犯长公主是什么罪责吧，”说着，她又转头去看一旁早就想自己自动消失的苏景言，“不如，苏大人现在便说给摩柯王子听听。”
自己好言相商，奈何这个长公主殿下却句句相逼。摩柯也想不明白，女人不都是喜欢被人称赞的吗，为何面前这个女人完全不吃这一套便也罢了，他态度越好，她便越发排斥他，就像是与他有仇一般。
“殿下误会了，在下的想法，不过是想约殿下再聚。何时何地皆由殿下来定，下一次，还请让在下做东，答谢殿下今日的宴席。”摩柯对于白晏晏恶劣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采取了包容和无视，“还望殿下务必赏光，届时，在下另有厚礼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