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等了七日，白晏晏只觉倍感煎熬。在听到洛冰出来的消息的时候，倚在窗边出神的白晏晏甚至忘了在官差臣子们面前的仪态，单手撑着窗棂，纵身跃了下去。
正厅里倚在桌边喝茶的洛冰在瞥见白晏晏快步进来的身影时，手中的水杯都来不及放稳，一拂袖起身，抓了白晏晏的手腕，颇为急切：“殿下，听我的，快渡江回去，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听说洛冰出来，白晏晏本还以为他这是找到了治病之法。
这几日除了乐陵城，南岸其他地方接连有疫情爆发，每个地方也都如乐陵城一般隔出了安置病人的区域，其他地方没有洛冰和几位太医守着，每日报上来的病亡人数比乐陵城多了几倍不止。
虽说她这次前来，定了民心，可是若是不快些找到治病之法，即便是不发生暴乱，只怕熬下去只会熬出一座又一座的死城。
“可是疫情棘手，还未找到解法？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来，不论什么，我都命他们火速为你找来。”洛冰一双熬红了的眼里满是急躁，白晏晏看得心惊。
“今次的疫病实在是有些复杂，殿下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还请殿下保重凤体，渡江回京。”他与三位太医研究了七日，每日里看着那些病发之人异常痛苦，死状凄惨。他们试了十余种方子都没有显著的效果，最多也只能抑制病情发作。
以往灾后便是有疫情，只要发现及时，对症多加试药，总能找到破解之法，可如今这个，却是棘手。
“我在病起之时过来，下令封了这些人能离开宛州的所有通路，你可知，如今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我突然抽身离去，被困在这里的百姓会有什么举动？”七日里，劝她离去的人不少，唯独今日洛冰这话叫她心头一沉，当初她要渡江，众人皆觉不妥，唯洛冰气定神闲，说是定能保她无虞，如今他说这话，便是在说，他拿这个疫情无法，让她抽身离去。
之前她渡江之事听说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参她的折子想来白宸轩也看了不少。此时即便是她不顾南岸百姓真的抽身回帝都，想来也有人就此做了文章设了陷阱就等着她，回去将北陆之事一起清算。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说，如今我们与这一城的百姓一样，找到治病之法，所有人都能活下去，若是找不到，便要都折在这里了。”抬眼看着面无血色的洛冰，白晏晏轻轻叹了口气，“你熬了这么几日了，今日便好生休息一下吧，若是你都累得病倒了，只怕我们更要手足无措了。”
“都说洛冰是神医谷最得医仙真传的弟子，是要接掌神医谷的人。如今我倒是觉得，若非传言有误，你学艺不精，便是神医谷如今的确没落了。”这几日顾鸢时一直跟着顾少渊和墨鸦他们在城中巡查，今日得了些发现，特意赶回来禀报白晏晏，正好撞见了洛冰在此，见他对疫情一筹莫展，顾鸢时只觉得心中畅快了几分。
“你怎么回来了？”白晏晏当初并未将顾鸢时派去跟洛冰他们一起诊治，只因着一路行来，她对顾鸢时还是存了几分戒心。顾鸢时说的那些话，即便是有真的，那也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她只能断定顾鸢时想尽了办法不愿离开她是受人胁迫，却是不能确定顾鸢时是否能像洛冰那样，真的有一颗想要救人的心。若是他从中捣乱，只怕帮不了洛冰他们，还会添许多麻烦。
是以，这些时日，她都只让洛冰与墨鸦他们一起巡查乐陵城，替那些可能染病的人诊断。
“我们在城南发现了一个染病的人，墨鸦他们送人去城西，我便先回来跟殿下汇报了。”瞥了一眼面无血色，十分疲惫的洛冰，顾鸢时挑眉踏进大厅，拱手朝着白晏晏作了个礼，“这几日我细细查看了那些病人的症状，心中有了猜测，若是殿下准许，我想去一趟城西，证实我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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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鸢时所言，让白晏晏与洛冰皆十分震惊，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都不等白晏晏应了，洛冰便一把拽了顾鸢时匆匆往城西去了。
半日的等候，等到的结果让所有人都颇为震惊。
按顾鸢时所说，如今这场疫病，并非全是灾后传开的瘟疫，其中一大部分人是中了一种叫绝影的毒。
此毒发作时，与许多瘟疫的症状相似，并且如瘟疫一般，具有很强的感染性，若非见过之人，很难判断出其中的差异，这便也是洛冰他们试了许多药都没有效果的原因。
“照你所言，莫非你从前见过此毒？”一屋子人听顾鸢时讲完，皆默然，洛冰蹙眉开口。
“虽未亲眼所见，可是在家父的手札中曾有详细记载，这几日我一直有所怀疑，今日仔细辨别，发现十有八九如我所说，他们是中了绝影。”顾鸢时并未正眼看洛冰，只是转头看向白晏晏，“此毒十分凶险，若是不及时阻止，任其传播，只怕比瘟疫更快要人性命。”
“你既然知道此毒，可知解法？”白晏晏默了默，颇有几分沉重地问道。
“这便是问题所在，解毒之法的确有，只是这唯一的解法，不在天启。”顾鸢时扫视了一眼堂中的人，叹了口气，“此毒以晋元国中数十种毒物密制，解毒之法，只晋元皇室中人得知。据说解药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若是不得药方，只怕便是医仙薛凝紫也试不出解毒之法来。”
“晋元皇室……”两日前，白晏晏接到一封从九霄城加急送来的国书。晋元国的辅国公风浅君邀天启凰羽长公主，五日之后，九霄城外一议。
如今请见的不是晋元国的国主，而是辅国公风浅君，想来这些年他是稳定了国中局势，现在想着要趁此机会，对付天启了。
当初白晏晏还想不明白，若是要这般趁火打劫，晋元国只需得突然兴兵，进攻宛州，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上策，为何要在此之前先送书求见，如今看来，只怕是与这绝影之毒有关。
“你确信此毒非晋元皇室无人可解？”垂目看着顾鸢时，白晏晏心中几番心思回转。
“若是洛神医愿意助我，或许能先配置出一些稳定病情的药物来，却也不过是能多拖个几日，想要治好，只能往晋元求药。”顾鸢时此番发现纯属巧合，想想若是刚到之时便随洛冰去了城西，只怕是几日前便发现了这其中的蹊跷。他本想着以此发现问白晏晏邀功，眼看白晏晏的神情，却越发觉得不对，“我能发现，是因为家父的手札上有详细的记载中毒的症状和绝影中的几味毒物，我是想着，若是与洛神医一起，根据这几味毒物寻到解法，暂时压制也不是不可行。”
“你既然如此说，此事便交给你和洛冰去办了。”白晏晏看着他，末了，终也只是如此吩咐了一句，便让他与洛冰先下去了。
“殿下是准备应风浅君之邀吗？”见她沉默，顾少渊沉声问。
如今若是顾鸢时所说不假，那么风浅君之邀意图便十分明显了。
“你说，风浅君会想用什么来换药？”白晏晏转头看他，却是答非所问。
“晋元国一直都有扩张之意，若非当年风倾玉突然暴病而亡，国中局势动荡，只怕天启与他们的那一战，要打得惨烈。”当年剑拔弩张之时，他人在宛州，多少也能记得些当时的情形。
晋元的情况与北陆不同，北陆虽大，部族却多散落，况且他们以天自养，除却有强健的战马和惊人的勇武之外，并无其他优势。
晋元国却如天启一般，有着精良的军队，优秀的将领，还有精巧的攻城作战的机械，和可以支持久战的强大财力人力。
宛州被一条玄青江一分为二，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如今，若是在九霄城边境上的天启军队守不住防线，玄青江北岸的支援很难跟上，想来不消十日，天启便要失了半个宛州。
“所换之物，最少也怕是半个宛州。”想了想，顾少渊如是回答。
“若是不换，这半个宛州迟早也是死城，若是换了，百姓还有活路。”如今厅中只余了顾少渊和墨鸦，还有一旁伺候的笙歌，听得她的话，众人皆是一惊。
“殿下，割让城池，与战败俯首无异，这是奇耻大辱，万望三思。”知道白晏晏大抵是因着这些时日见了太多受苦的百姓，所以心中生了这般想法，顾少渊急急劝到。
两国还未开战，便主动割让土地，这已是认输之举，何况，半个宛州，割出去的不仅是大片国土，还有宛州的财力。即便是南岸的灾民们被治好了，活在晋元的统治下，他们也永远是被自己的国家抛弃的难民。
“你说，这般道理，任谁都懂，风浅君又凭什么笃定，他提出这般荒谬的条件，我能答应？可是他若提的不是这般条件，便也不需得费此周折。”见他面露急色，白晏晏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厅外，俶尔眸子一沉，“我知道他为何要先与我谈，不是直接送国书给陛下了。”
“墨鸦，四……那个人如今病情如何？”之前白晏晏让墨鸦暗中彻查白宸玉之事，之事如今南岸的局势，也查不出什么来，只问到他是在水患起后才到乐陵城的，本是被大雨和江面封堵阻住了北上的路，之后在客栈一病不起，被与那些染了瘟疫的灾民一起送去集中安置。
“我每日都去看过，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恶化，只是高热断断续续，一直未见转醒。”墨鸦答完，才猛然醒悟，“殿下是觉得……”
“虽然不愿相信，可是，只怕这绝影之毒的源头，是从他身上来的……”